腊月十八,滹沱河冰面映着惨白月光。
郦道元摘下厚厚的皮暖耳,听车辙碾过冰层的细微开裂声。
自洛阳转向东北,各处开始下雪后,这种令人心悸的声响便如附骨之疽。
“御史,前头有岔道。”
车夫忽然勒马,辕马喷出的白气凝成冰晶。
郦道元掀帘望去,两条车辙在雪地里交错延伸,东道车印深而齐整,西道却浅得可疑。
他指尖摩挲着袖中新铸“总督六镇营造使”金印的纹路,忽然想起临行时鸿胪寺少卿的耳语:
“尔朱氏上疏洛阳要求在大魏各地新设驿卒,六镇之地首当其冲。”
“走西道。”手指有规律的轻叩厢壁:
“尽量分散一些,不要让咱们的马离的太近。”
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车厢上,郦道元心中暗自思量着到怀朔还有多久的行程。
突然,形势骤变,冰层崩裂的脆响突然炸开夜空。两辕马齐声嘶鸣,整架舆车猛地倾斜。
“绊马索!”
胡太后特遣用以专程保护郦道元的羽林卫尚未喊完“小心”,十余道鬼魅身影已自雪雾中暴起。
弯刀如银蛇吐信,斩碎漫天琼花,这群蒙面客浑身裹着玄色劲装,竟辨不出半分来路。
郦道元虽年岁已高,但骤然遇到这种情况面上却没有半点异色。
袍袖翻卷间掣出舆车暗格里的鎏金障刀,刃口擦过冰面。
铿然龙吟乍起,车顶却又猛然坠下个黑影。郦道元抬头,但见刺客的弯刀正卡在马车木梁间,刃锋距他咽喉不过三寸。
老御史手腕陡翻,象牙笏板化作追魂利器,直贯刺客目眶。
热血泼墨般溅在《水经注》帛卷上,绽开点点红梅。
冰河在厮杀中轰然崩裂,郦道元踏着浮冰鹞子翻身,忽觉脚下寒潮倒卷,冰层崩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雕翎箭破空贯日,将刺客钉在冰窟边缘。
对崖青岩上,玄甲骑士收弓按辔,兜鍪红缨灼灼如血,映得满山风雪黯然失色。
怀朔镇军府
高欢用匕首削着炙鹿腿,油脂滴在炭火上噼啪作响。
正欲大快朵颐一番,亲兵捧着沾血的象牙笏板进来:
“斥候说这是郦御史的信物,郦御史在怀朔城外遭袭。”
高欢还不等对方说完,当即放下手中已经炙烤完成的鹿腿,披了外袍就大踏步行了出去:
“我领亲兵亲自去接御史!”
朔风卷着碎雪拍打窗棂,郦道元高踞怀朔镇军府首座,玄甲生寒的军府正厅里,犹自回荡着滹沱河千里冰裂的轰鸣。
炭火噼啪炸开几点金星,映得高欢轮廓分明的面容忽明忽暗。这位事实上已经统御六镇的年轻人正手持银鳞匕首,专心的分割已经烤好的鹿。
寒光游走处,炙鹿的油脂正顺着金错纹刀刃滑落,在炭盆里溅起幽蓝火苗——据说这是柔然王帐待客的古礼。
炭盆将高欢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这位事实上已经统御六镇的年轻人正专心的用匕首分割已经烤好的鹿——据说这是柔然贵族检验来客诚意的古礼。
“御史可识得这炙鹿三昧?”
高欢忽然刀锋斜挑,鹿脊最鲜嫩处随着话音颤巍巍悬在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