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以东三十里处,六镇军营。
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阴沉,厚重的乌云压得极低,几乎伸手可及。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得双方措手不及,连高欢军中最为善于观天色的斥候都没能预见。
高欢掀开帐帘,雨水立刻顺着牛皮帐布滑落。
他皱着眉头,小心将积水抖落出去。帐外,雨水已经在地面上汇成细流,让军营中的小路更为泥泞。更远处,几个兵士手忙脚乱地加固被风吹得摇晃的军旗。
进入帐中,高欢看见侯景正蹲在帐内的炭盆旁烤火。这个粗壮的汉子此刻浑身湿透,皮甲上还冒着缕缕白气。
“信送过去了?”高欢抖开蓑衣上的水珠,看向侯景问道。
“昨夜就塞进尔朱世隆亲兵的行囊里了。”侯景咧嘴一笑,搓了搓粗糙的大手,往炭盆里添了根柴,面上十分憨厚:
“咱们的斥候回报,那蠢货今早换甲时才发现,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过好歹是让尔朱世隆看到了。”
高欢嘴角微扬,目光却转向帐外滂沱大雨。这场意外的暴雨,倒是给他的离间计添了把火。
独孤如愿捧着一副新制的舆图进来,卷轴上的墨迹被潮气晕开。他指着邺城西侧的豁口:
“尔朱度律在这埋了不少弓弩手,邺城城池高大坚固,看来此人是铁了心要和我们耗下去了。”
“无妨,”高欢轻笑一声,抓起案上令旗:
“咱们先趁雨攻城,看看尔朱度律的成色究竟如何!”
…………
邺城西邺城箭楼。
尔朱度律一脚踢翻挡路的箭囊,箭矢哗啦啦散落一地。他双手撑在湿漉漉的垛口上,面色阴沉:
“贺六浑这小贼,竟趁雨攻城……”
话未说完,一名亲兵跌跌撞撞冲上城楼,浑身湿透的皮甲不断往下滴水。他单膝跪地,急声道:
“将军!世隆公的援军……不知为何,突然停在三十里外不动了!”
“什么?”尔朱度律猛地转身,金冠下青筋暴起。他一把抓起亲兵衣领:
“你再说一遍?”
亲兵喉结滚动:
“世隆公说,说要等天光将军的部队汇合……”
“放屁!”尔朱度律猛地将亲兵推到一旁。
就在此时,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从西门方向传来,整段城墙都为之一震,是六镇军的冲车在撞击城门。箭楼上的守军慌乱地搬运滚木礌石,一支流矢“嗖”地擦过尔朱度律的耳畔,深深钉入身后的梁柱。
尔朱度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突然发出一阵凄厉的大笑:
“好!好得很!尔朱世隆,你当我是另一个尔朱万仁吗?我可没有万仁那般好脾气!”他猛地抽出佩刀,转向副将:
“点齐我的亲卫铁骑,打开南门,我要冲出去,亲自去问一问我那好叔叔,他到底是要干什么?!”
副将动也没动:
“将军,世隆公之前严令固守待援,不可轻举妄动,”
话音未落,一道寒芒倏然出现。
“铮!”
弯刀出鞘的声尚在回荡,副将的头颅已然飞起,“咚”的一声砸进城墙积水里。
尔朱度律手腕轻抖,甩去弯刀上血珠。他面上戾气一闪而逝,转而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缓缓看向无首的尸体:
“你以为本将不知你是专程来监督我的么?”
守军们噤若寒蝉,有一人手中的长矛当啷落地,在此刻城头上显得格外刺耳。
“现在,”尔朱度律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弯刀:
“谁还有异议?”
…………
尔朱世隆中军大帐。
尔朱世隆正在与帐下众人商议对敌之策,帐外突然传来马蹄践踏泥浆的声响。
“叔父!”尔朱度律浑身湿透,铠甲上泥水淋漓,一脚踹开大帐帷幕,闯了进来。他双目赤红,呼吸粗重,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
“邺城岌岌可危,高敖曹的铁骑已抵城下,你大军在此地按兵不动,却是何意?!”
帐内烛火摇曳,映出尔朱世隆那张阴鸷的脸。他正斜倚在虎皮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只酒杯,对尔朱度律的闯入恍若未闻。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