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张浩泽”的倒下，张毅身边的环境化作一滩滩黑色的泥浆，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依然位于联盟分部大楼的废墟之上。
感觉到眼角有些湿润的张毅，伸手抹了抹自己的眼睛，粘稠状的黑色液体被他从脸上带走。
“噫……好恶心。”
张毅嫌弃地甩了甩自己的手。
在他跟前不远处，还有一具逐渐消融的黑色躯体，正是那刚才还在他面前装模作样的“张浩泽”。
这家伙实力倒是不怎么样，不过阴谋算计倒是一套一套的……
张毅深深地看了眼已经化作黑泥的“张浩泽”，心中对这所谓的“影魔眷族”有了更深层的理解。
“这些家伙看来已经知道了啊……”
他本以为自己隐藏得还不错，可现在看来，这些影魔眷族……也有可能是站在它们背后的存在，早就已经察觉，他是不会死去的“投影”。
是的，对于张毅来说，这些存在于某个未来的家伙，并不算真实的存在。
可反过来讲，对于这条世界线上生存的人来说，他又何尝不是一个虚假的“投影”呢？
张毅无法将任何实质性的物体带回属于自己的世界。
但是那些不具备实体的东西，却能够跨越时空的限制。
——例如“情报”。
当“张浩泽”主动找上自己的时候，张毅心中就已经起疑。
即便在这个“未来”中第十三区还有幸存者，但是一上来就碰见，而且还是熟人，恰好又是在他最需要情报的时候……这未免也太巧了一些吧？
其实对方暴露的点并不多，但是张毅最后还是选择相信了自己的直觉。
哪怕真的猜错……
死的也只会是这个世界线的张浩泽罢了。
如果换做是陆鸣或者流岚，无论自己再怎么怀疑，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张毅都不可能下手这么果断。
但张浩泽……
说句不好听的——哥们真的不熟，死了也就死了吧。
张毅本就不是一个道德底线非常高的人。
“虽然我确实没有陆哥他们聪明，但是要觉得我那么好糊弄，未免也有点太瞧不起人了吧？”张毅抬起头，仿佛透过了云层，在与某个窥探着这一切的存在对视。
他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往回走的同时，在脑中重新整理起了自己获得的情报。
张毅的直觉告诉他，“张浩泽”所说的话中，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但那些真话，本就是一些不太重要的情报。
例如「影鸦巢穴」中存在“影魔眷族”，即便张毅知道了这件事也没用，等他脱离这个隐藏副本，最理想的情况也是直接返回第十三区，根本阻止不了那个地牢中此时正在发生的事情。
包括真正的“张浩泽”在那个地牢中的经历，这些都属于张毅无法改变的“过去”与“现在”。
又比如说，在第十三区沦陷之后，陆鸣和流岚会折返回来重建第十三区——这件事情张毅也相信是真的，而且就在此时此刻，他脚下也许真的有一座重建的地下都市。
可那又怎么样呢？
这些都是这个世界线所发生的事情。
“张浩泽”会告诉他这些，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在钓鱼。
毕竟按照他的话来说，重建区的入口被设下了屏蔽和检测装置，他们根本靠近不了。
也许，他们就是想借自己的手，去寻找那个可能存在的地下聚居地。
所以，即便张毅拆穿了“张浩泽”的伪装，并且猜到这里很有可能还有幸存者，但却丝毫没有在联盟大楼所在的遗址多停留，更没有试图真的去与幸存者建立联系。
他是随时都可以离开的“投影”，但是那些在这个世界线中幸存下来的职业者可不是。
他们依然要在这个世界继续生存下去。
尤其是这个世界线的流岚，很有可能也在那些幸存者之中。
张毅绝不可能主动去给自己的队友添麻烦，哪怕这个世界的流岚，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位……
如果流岚真的还在这里的话，想必也能够识破对方的意图，就算想与他取得联系，也会换一种更加隐蔽且安全的方式。
在张毅看来，“张浩泽”为数不多给他提供到的有用的情报，就只有“绝大多数进入「影鸦巢穴」的职业者都被替换了”这件事情。
无论真假，只要将这个情报带回去给流岚，再结合自己在这条世界线所见到的一切，应该都能引起重视——至于那些职业者该如何管控，那就是联盟分部该操心的事情了。
唯一让张毅捉摸不定的是……
在他那个世界线的“张浩泽”，到底有没有问题？
又或者说，这两条世界线的重要分支点究竟在哪里？
万一，在他所在的世界线中，“张浩泽”并没有被替换，而是真的幸存了下来，那么张毅带回去的情报，就有可能害了他。
“算了，这些事情还是让陆哥他们去猜吧……”
张毅叹了口气，他反正是看不出对方究竟在第几层。
所以他能做的，就只有把自己所见到的“客观事实”全部传回去，至于他的主观猜想，仅仅只能作为参考。
其实到这个时候，张毅觉得自己已经时间不多了。
毕竟他已经暴露，如果对方不想让他获取更多的情报，这个时候就应该派人来“送他回去”。
然而，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张毅的预料。
他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的危险——那些本就在游荡的暗影兽不算。
……他竟然没有遭遇针对性的袭击。
“妈的，真阴险啊。”
这反而让张毅更加头疼。
因为他无法判断对方真正的用意，如果用逆向思维来思考的话，既然对方没有主动让他出局，那是否意味着，对方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带回更多的情报？
那自己到底要不要把这些情报带回去？
还是说自己其实没有暴露？
张毅突然有一种自己在跟空气博弈了半天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他又回到了自己刚来到这个副本的地方。
沉思的张毅，抬头看向老大爷所在的店面。
突然间，他的瞳孔急剧收缩，心脏都仿佛漏跳了一拍。
张毅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嘴角止不住的抽动，他将围巾拉起来盖住了面孔，双眼微微泛红的低声骂了一句。
“你妈死了……”
一团野猪模样的暗影，正慵懒地瘫坐在店铺中，嘴里还在咀嚼着什么。
而店铺原本的主人，那位不忍张毅受冻，给了他外套和围巾的老大爷，此时已经不见踪影。
要说张毅和那位老大爷之间有多深厚的感情，那完全就是扯淡，二人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更何况这个世界对于张毅来说，本身就是“不存在的未来”。
但……那份在寒风中传递出来的善意，却是真的。
张毅已经感受到了，自己并不是在跟空气博弈。
他甚至能从坐在店铺中的那头猪身后，感受到嘲弄与嗤笑。
——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呼……”
张毅并没有因为挑衅而上头。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那头暗影兽的对手，而且对方越是想要激怒他，那么他就越应该冷静下来。
张毅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