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食指沾着茶水,在桌案上不急不缓的写下两个字,珈翯。
隐九看着这两个字思索许久,他修行几千年,却从不曾听闻过这两个字。如果真是位平平无奇的大妖,一心躲在深里修炼不曾在外历世,倒也有可能的。
但如此平凡无奇的妖,如何能调教出眼前这两位惊天动的徒弟,还能神器一件接一件?
他实在难以想象出怀瑾的师父究竟是怎样的存在,甚为苦恼。
他思来想去,猜测她的师父或许也是位隐姓埋名,一心修炼而不愿沾染尘世的上神,倒也极有可能的。
怀瑾重新给自己续了杯清茶,对他说起自己年幼时的故事。
“我们三个自生有灵性,知天地万物时起,就已身在师父的洞府里,师父为我们赐名,助我们修炼。我们三人化形之后也只在那荒芜人烟深山里玩耍。师父向来不大喜欢管束我们,只要不私自出山,她便任凭我们在山里胡闹。
也从不拘着我们修行,凡事她都只教上三遍,成或不成全看自己的天赋和能力。日子如此平淡的一过就是两三百年,后来,有一日师父外出,大半年后方归,她回来时怀里竟抱着一个小婴儿,她指着那熟睡里的婴儿同我和师姐说,这是我给你们找的师弟,以后就让他陪着你们玩耍。
那时师姐与我都还小,深山里也无其他妖物,我们便是在这样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日子里长大的。至今我犹记得那一日谷雨,小师弟才刚化形,仍须继续闭关,但师父不知因何事在那样紧要的关头急着要出门。出门前她再三再四的叮嘱我和师姐定要看紧小师弟,她会尽早回来。可直到第二年秋风师父都不曾有半字音信传回。这是以往不曾有过的,在此之前师父外出一旦超过三月期限,就会用灵力化成一只飞鹰,传几句口信回洞府。
师姐越想越觉得不安,她担心师父可能在外遇到了什么难事,越想越怕遂决定出外寻找,留下我和师弟看管洞府内,静候他们归来。
然而师姐这一走就是十年,这十年里她与师父皆了无音信,那时师弟尚在凝丹结府,需得要有人守护。我便只好等他渡劫成功之后,带着他一同出门寻找。
哪知,才出山就遇到了归来的师姐,我们高兴不已,可师姐却一言不发直接对我们大打出手。我不曾防备,受了重伤。这才发现师姐不知何时早已入魔,她全然不顾生死的要打杀了我们。我本就比不过师姐,又受了重伤,还要护着身后的师弟,左右难支,几番险些死于她掌下。于是,情急之下我将师弟扔回洞府里,本想开启师父留下的护山阵,将师姐挡在山外。最后却棋差一招被她识破,将我与她同时拦在洞府外。是以,我只好远远的奔走逃命,自那之后我就再未见过师姐,也再未回去过。
这千百年里,我换了姓名,暗里四下打听和寻找师父当年留下的踪迹。而小十四也是近年才学有所成,得以打开护山阵出来寻我。
当时他本就小,如今只怕他更是记不得师父的模样了。”
怀瑾冷笑的看着小十四,而小十四却早已经听得目瞪口呆,端着一杯冷掉的清茶忘了喝,惊愕的不知要做何反应。
他不禁揣测,这听起来真的不能再真的故事,她是早就想好了的?还是现编成的?
他那师父不仅有名有姓,还有座洞府,他一会是不是要回合门司找老大,现造一座洞府出来?
连小十四自己都差一点相信这故事是真的了,更不要提隐九,自然是不疑有他,全然信了她的故事。
他沉思良久,觉得如今躲着并非好事,越是躲下去,越会让外人觉得她心虚有愧,会怀疑这两件神器来路可疑,说不得会引来六界声讨誓要让她交出来。
如此倒不如是她大大方方的走出去,让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楚。
那两年神器是她师父所赠予的,天下谁都没有资格让她交出去。
隐九将自己的想法说与怀瑾听,与她商议着:“槐槐觉得这办可行吗?”
怀瑾深思过后,欣然同意,“我到是不担心自己,无论如何这两件神器都已认我为主,他们想抢去断不可能。我只是担心兰若坛寺里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们,若连累她们因我受难总是不好。如此,能震一震那些宵小之徒,让他们有所忌惮,往后不敢轻易为难她们。”
隐九闻言摇头轻笑,称赞道:“槐槐果然心慈。只是……”
他话意顿住,凤眼微挑,促狭的看着怀瑾不继续说下去,不意外的惹来怀瑾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要说什么,尽管说。我大度的很,不会与你计较的。”
隐九摸着下巴,甚为怀疑道:“只是,你如何就成了别人口中无恶不做的夜叉了呢?”
夜叉虽然也为鬼修,但在外的名声却很不好,且夜叉不仅是吸人魂魄来提升修炼,有的更是以鬼为食来夺取其他鬼修的修为。所以,三界内,皆对夜叉有所不齿。
而怀瑾对夜叉的认识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自以为隐九是在嘲笑自己长得丑,气狠之下招来玄戈,一通乱打。
隐九挥袖左右躲闪,半是玩闹,半是试探,又不曾想过要召来自己的兵器抵挡,是以被打了好几下,最后实在吃不住痛才连连告饶。
怀瑾出了气这才放过他。
一番玩闹后,天边已出玉白色。
月隐西山,雾气渐浓,寺门摇曳的红灯笼转眼就不见踪迹。
山外十里内,压在重人头顶的剑气威压随日头升起而消失,众人携鬼妖皆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