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子关子
当晚,莫子占说完，就直接从许听澜腿上坐了起来，然后外袍一脱，往床榻最里头躺了下去,用被子把自己给裹住,一副拒绝交流的样。
过了一会儿,又见许听澜坐在床边没反应，他又气急败坏地探出一只手来，拉了拉自家师尊的衣角。
于是两个压根不需要睡觉的修士,终究还是这么纯盖被子消磨了一整晚。
虽说努力哄了人一晚上，结果临到结尾还是没能哄好，但起码许听澜知道,这会儿莫子占并不是真生气,就是纯属在撒娇。
甚至莫子占撒的这个娇，他自个第二天起来,就完全不记得似的。
但这也不代表能放着不管,总是要想办法把那个“补偿”给出来。
可许听澜完全想不到他能给什么补偿。
许听澜的全副身家都在莫子占身上,眼下压根拿不出点能让人看得上眼的东西。至于功法术诀之类的，作为师长,这本来就是他应该教授给自家弟子的。
纠结了老半天，许听澜都没能纠结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先把十方神宗的来信给等来了。
那信是代飞叠传来的，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怯生生地问莫子占以及他身边那人还回不回去。
这件事从他们回云璃城的路上莫子占就在想了。
对付无霾的时候，许听澜在步弦声面前压根就没怎么隐藏自己的身份，所使用的一招一式，就差往脑门上贴“我是星玄仙尊”六个大字了。然而表现出来和当真发下定决心承认,那是两码事。
莫子占拿不准主意，于是把代飞叠的来信大大方方地在许听澜面前又展了一遍，问道：“师尊，你说……我们要不要回去。”
许听澜只问：“你想回去吗？”
一句话问题就抛回给了莫子占，让他瞬时一个头两个大，他身子一软，整个人都往前倒了去，直接头埋进许听澜的肩窝里，也不说话，拉起师尊的手，就开始在上头写：「又想又不想」
「藏岁小筑是我的家」
藏岁小筑是，但莫子占对十方神宗的情感终究是复杂的。
说喜欢吧，又因为代舟他们的事，心里始终存了几分膈应；说不喜欢吧，到底在其间研学的十年，那星辰映小楼的情景始终印刻在他的心上。
“既然如此，”许听澜很是温和地附在他耳边说道，“想回去就回去，想离开了，就带上我离开，天高海阔，你可以随心栖之。”
莫子占眼睛眨了眨，写：「这样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许听澜道，“学宫的事我已经与魏老交代好了，其余的，都听你的安排。带着我，去哪里都可以。”
“都听我的？”莫子占憋不住声了，捧起许听澜的脸，眉头扬起来，仔细盘问道。
结果被许听澜反将了一军：“嗯，当家的。”
许听澜对他的称呼以往从来仅有“莫子占”“子占”，和“启明”，还有就是许听澜忘记他时，嘴上说的那句带着疏远的“莫公子”，这些称呼都与莫子占自个的姓名有关，只有这句“当家的”，硬是给他贴上了一重尚未得到印证的身份。
每一次听见这称呼，莫子占都会感觉全身不自觉地发软，最后仅可以怔怔地听着许听澜继续在他面前轻语：“你不用有顾虑。”
“没有任何事能动摇得了我，”许听澜定定道，“我也不可能让这些事动摇到你。”
妖神的许诺总是带着令人信服的魅力，莫子占的心一时间跳得直快，但那些还未来得及宣之于口的顾虑确实是在许听澜这一声中，被彻底压了下去。
“那……如果当真要回去的话，”莫子占舔了舔唇，“师尊你要不要来一下那个。”
许听澜：“什么？”
“就是那个，话本里写的。你‘唰’一下解开忘容咒，然后众人惊叹，居然是星玄仙尊！星玄仙尊居然还活着！我们宗门有救了！”
莫子占手舞足蹈地说着，说激动了，人还一下跳了起来，一副想要就此演绎一番的样子。然后被许听澜眼疾手快地拦腰给硬按了回去。
“你忘了一件事。”许听澜道。
莫子占：“什么？”
“就算我真把忘容咒给解开了，宗门里也没几位弟子能认出我来。”许听澜镇定道。
对诶！莫子占瞬间像蔫掉了的花，没精打采的。看得许听澜正想着该怎么去重新把这花说活了，就看见他脑袋动了动，似是在筹谋着些什么。
莫子占的声音听着有点不稳，好像在尽力压着什么情绪：“那怎么办？”
他转过身，眼睛亮亮地看向许听澜，说道：“要不……师尊你以后补我一个惊喜吧。”
要我去惊吓别人不成，换算过来，怎么是给你补一个惊喜。
许听澜没理解莫子占的强盗逻辑，但不理解也不碍事，徒弟这性子是他惯出来的，无论怎么他都得受着。
许听澜低笑道：“好。”
于是堂堂星玄仙尊，“补偿”的债还没能还得上，就又欠上了一份“惊喜”。
说是要回去，可他始终没能付诸行动，也不给代飞叠回信，赖在学宫里，大部分时间陪着师尊，少部分时间要不学着和那些小妖讲了几堂课，要不就和青魇斗嘴，好让这条蛇妖彻底认清现实。
它们学宫的十七先生是真的打算跟狐媚子跑了，甚至狐媚子说不让十七先生回来，十七先生就当真不会回来。
认清这一点的青魇态度瞬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现在对着莫子占的态度别提有多狗腿了，那讨好他的模样，让莫子占不由想起了支支吾吾。
是的，想起了支支吾吾。
莫子占制止住了滔滔不绝的青魇，魂不守舍地去了学宫的书楼，持着愧疚，问道：“师尊……我们是不是把支支吾吾给忘了呀？”
许听澜整理书册的动作一顿，半晌，开口道：“没忘。”
莫子占一脸狐疑：“真的？”
他怎么就不信呢？
“它们没事的。”许听澜平静道。
“师尊为何如此笃定？支支吾吾到底是梦朏，独自在十方神宗里头，怎么着，应该也算不上有多安全吧。”莫子占还是心下难安。
虽说支支吾吾以往也在村寨里独自生活，但那是因为那些凡人完全不识货，不知道这俩家伙有多大的能耐，可在宗门里就不一样了。
十方神宗内弟子众多，很难保证每一个都品行高洁，万一混进去什么莫子占所不认识的脏东西，为了一时的修行，而对支支吾吾行丧尽天良的事……
“不会有事的，”许听澜这次说得十分确定，“它们身上有你给的玉镯，你在其上刻了护印，若是遇到危险了，我们必定是第一时间知道的。”
他们既然能到现在才想起支支吾吾来，那反而说明它们现下很安全。
说是给支支吾吾当靠山，但显然比起许听澜，莫子占对它们上心多了。
许听澜把莫子占给说服了。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们又磨蹭了几日，选择在了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再一次回到了十方神宗。
只不过这一回，踏入地界没多久，莫子占就感觉到玉镯上的护印出现的异样。
对视了一眼，无需多言，莫子占与许听澜便顺着气息，齐齐地往同一个方向前去。
莫子占尚未弄清楚他到的是何地方，刚感觉到玉镯就在附近，迎面就是一团毛茸茸哭扯着嗓子向他扑了过来。
“小仙长——你，你总算回来了！快救救我们！”
莫子占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臂上挂着的毛茸茸。是好几日不见的吾吾，看起来全须全尾的，虽然有点湿，但肚皮鼓鼓的，毛发柔顺，一点都不像是受了苦的样。
唯一的问题就是……怎么只有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