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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报丧鬼(1 / 2)

第97章报丧鬼

她还醒着吗?

通过一层层恫吓和引导所唤起的久违的记忆,不过眨眼间便如流水般渐渐淡去了。

人生在世几十年,莫不过流水淙淙。

老太太才认出人,转眼间又不记得这是谁,皱巴着脸戳了下他眼下那颗痣,她指甲修剪得很好,指端尖尖的,常年养尊处优下像一座尖锐的小山峰,不偏不倚给陆扬盖了道印子。

差点戳到瞳孔的锐器刹那间让他清醒过来,他将老人的手交给看护的嬷嬷,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冠,泾渭分明看向路宏正——那不是凝视亲人的眼神。

陆扬执意要将话问明白:“昔日失踪的那位小少爷,背上的胎记到底是在左肩还是右肩?”

路宏正:“这……”

他眸光豁达清明:“员外可知,祖上基业遍布,地域是否曾涉及上京?”

路宏正道:“上一辈的事不大清楚了,需得再翻翻旧账。除了祖母,我府上还有一位老管家。”

陆扬打断道:“稳妥起见,请他再来认一遍吧。我……”

话音刚落,稍见稳定的老太太兴许是为那句“再认一遍”触动,惶恐不安,又胡乱撕扯起人来:“小杏儿!小杏儿!”

一大帮人即刻又簇拥上去哄劝。

路宏正混乱中不忘回头与他交代:“其余的事回头再说,现下还是不要再刺激她了。”

陆扬看在眼里,喉头滚了滚,没再强硬坚持割席。他朝路员外使了个眼色,默默回头瞥了一眼,径自离开了。

他知道有些事就该一次性了结,否则一再拖累,心力交瘁后患无穷,但尽管是他也难以想到错过这一次机会后,居然就真的没再找到契机。

一时激动上头,路宏正带他见了长辈,心中虽认定了七八分,见他笃定神态也不免动摇,花了几日将祖上财富通路、人际交往,乃至搬迁线路记载统统令人翻了出来,与陆扬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一一比照,再唤来旧时的女使管家婆子拿着画像比照,为了防止疏漏,更向济州老家写信问询,尚未得到答复。

他一开始的温情脉脉变得沉稳而谨慎,回到了陆扬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但陆扬还是察觉到了其中的变化。

这几日家中闲杂人等来来往往,陆扬没心思去听,闲来无事做起老本行,陪在小少爷书房里乐得清闲,忽而男孩对他说,父亲有古怪。

陆扬心里一惊,表面不显,其实暗暗将书卷隐下了。

他微微扬起下颈时有种疏离的姿态,含笑疑道:“为什么?”

“他虽然与知府大人亲近,是君子之交,可七日里居然频繁和他吃了三回酒。昨晚醉醺醺回到我屋里问答功课时,还不小心说漏了嘴,谈到他和大人们商谈到剿匪、粮草补助的事宜。他从前可是从来不掺和这些事的。”

陆扬抿了抿唇,没说对还是不对,思忖间手指一滑,碰落了一枚棋子。

“先生?”小少爷惊呼,忙伸手去接,却不巧越推越远,棋子不听话地钻进了桌角最难取得的缝隙里。

“我来够,”陆扬罕见地有些狼狈,为了那句脱口而出的先生柔声吩咐道,“坐好。”

他蹲下来,弓腰展臂,蜷缩在书案下,废了好大的劲,将那枚晶莹剔透的黑棋拿出来。

“奇怪,刚刚掉的是不是白棋?”豆豆说。

陆扬失笑道:“那便是你寻常滚落的棋子不止一枚了,还缺了哪些?”

路豆豆不好意思地坐正:“父亲不喜欢对弈,这棋子棋盘充当摆设好多年了,上一次有人借来玩还是——啊对了,是杨叔啊!他好像下得还可以,能与我母亲有来有回。”

这倒十分出乎陆扬意料,他眼前不停回忆着浑身的杨绍的外貌身形。挂满瓶罐,失魂落魄,为了引人注目不惜在脸上涂上三花脸扮演丑角,膀大腰圆,没仔细看清楚过五官,但怎么来看都不像有与精通棋艺四个字相关的气韵。

不对,兴许是自己太以貌取人了呢?

他猛地惊觉,这个在自己心里不与文房四宝挂上钩的大汉,原身就是府上的账房先生。

扬州富户、更与官府有所往来,不是简单算明白账,打好算盘就能做好的,这其中更有无数种人情纠葛。

孩子与“杨叔”熟络,那……他在此户做工也至少有十年多了?

不是自父母辈就留在府里的家生子,流落四方才堪堪定居,更没有故土的记忆,既然要寻人,更该天南海北贴告示散画像,是什么促使他留在此地,一待就是这么多年的?

“先生?”

陆扬摇摇头,也许是自己想太多了。

最近是怎么了,好不容易一路沿经山水换得的豁然开朗,琐事不入心,冥冥中好像渐渐远去了。

忍不住再多想一些,再多考虑一些……

他勉强扬起一点笑,问道:“我教你下棋吧?”

路小少爷欢呼雀跃,开心答允:“好!”

话音刚落,兴许是跪在地上太久,一刹那站起来时,没有任何其他的感受,萦绕在他眼前的只有无数的天旋地转。

他心脏一抽,原地跪了下来。

糟糕了。

心动过速,仿佛要跳出胸膛;伴随胸闷、气短,呼吸变得急促不稳;

头晕、乏力、出汗以及心慌意乱,眼前发黑,是晕厥的预兆。

“怎么,公子莫不是有什么隐疾吧?”景二郎蜷缩在洞口边缘,嘲笑声十分瘆人。

暴雨肆虐后,山林间四处树木倾倒,泥水弥漫,他仰躺在洞口,手指被泡得焦黄,层云倾泻而下的一点阳光照在他萎靡的腿部,这才是没有勉强维持站立时的真实形态:胸椎外凸,背脊活生生从中间被人为折断,腰部整个塌陷下去,躯体分节上下交叠,扭曲成了一具硬邦邦的蚰蜒。

人,与百足之虫。

截然不同的两种生物,居然能毫无违和地联系起来。他与陆扬二人初见不过几年,本该是豆蔻年华,却活生生将自己变成了这么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高坐在石柱上的青年忍过了那阵令人恶心的疼痛,从胸口反上了一阵干瘪的呕吐感,将手掌从眼前移开,漠然地盯了他一眼。

只这一瞥,原本嚣张跋扈的景二郎竟就这样乖乖闭上嘴,一阵恶寒。冥冥中有些许看不见的东西也跟着瑟缩了一下,成群结队地,同时后退了一步。

景二郎将这畏惧收入眼中,愤恨咬住下唇,在心里阴暗无比骂了无数句。

操!

几个时辰前。

他缩着筋骨,如游蛇般从小庙中潜逃。身后坠上影子是常有的事,可他绕了好几条偏僻小径,又刻意模糊脚印,一转头,那个影子像鬼魂一般游走在背后,无论如何甩开始终只差一步之遥。

景二眼白布满血丝,潜意识里开始察觉出不妥。

雨水丝丝入扣,村户门窗前站着几个竖立的人影,走近一看,竟是稻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