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咱们那些个弟兄
卢飞不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裴央叮嘱他别把廖青的事告诉沈亦,急得他后背直冒冷汗。
他觉得如今这状况,告诉沈亦,是完蛋;不告诉他,更是完蛋。
于是他打电话给助理万元,想讨个伎俩。
万元跟着沈亦时间长,处理这档子事情的经验丰富,理所当然地拿个大,一边往嘴里塞牛肉汉堡,一边正经地在电话上告诉卢飞:“没甚办法。我估计老大知道以后,嗝,会让你自己今晚开车把那女人捎到布鲁克林红钩区某个荒无人烟的小码头……”
他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卢飞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干什么?”
“之后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咱们那些个弟兄,手脚利落着呢!”
卢飞脸上惊恐漫溢。
电话上沉默五秒,随后爆发出万元那令人肝肠寸断的大笑。
卢飞愤愤地挂断电话,继续一个人愁眉苦脸。
场务人员熟悉了流程后,裴央去了露台。夏天的纽约日落很迟。裴央靠站在露台边的石柱栏杆上,觉得白昼像一个醒不来的梦,不知要过多久,才能等到黑夜的降临。
和她一般站着发怔的,还有靳校。
看到靳校的时候裴央略微诧异。邀请名单上是有九镜,但她思量靳校在这个口子该是没空来这里闲逛。没想到他来了,约莫还是来找沈亦的。
她俩之间隔着两个凳子,彼此也没搭茬。站了半晌,裴央还是决定感谢他一句。
白枞的专利到手好几周了,想必靳校早已摸清苏湛算法中的后门,但他字句未提,吃进哑巴亏。
听出裴央的意思,靳校摆摆手,“这些年我看的策略、买的专利、招来的人,一百个里面有五个能成,都算是运气好了。”
他这话和沈亦那句“愿赌服输”倒是如出一辙,但出自赌输这一方,还是有几分气节的。裴央估计高风亮节是其次的,靳校主要不愿在这个紧要关头拿这事和沈亦叫板。
“苏湛这个人……我蛮敬佩的。”靳校若有所思,像是陷在回忆里。
“你们很熟?”裴央笑了。
“他在的时候,几乎没来往过。”靳校摇头,“但我们跟的同一个博导。他的事情我听教授提过几次。可惜了。”
谈话变得有些丧。裴央安静少顷,又谢他一次。
靳校看她一眼,“不客气。人都不在了,不该再去打搅他。”
会场里的灯光调暗,打在演讲台上的射灯亮起,主持人上台。场务助理在远处招呼裴央,指了指手中的表,伸手比了个五。
裴央朝她点头。五分钟后是开场聚焦的发言。
靳校仿佛想要开口说句什么,裴央看向他。
“离婚吧,裴央。”他用极轻的声音说,“离开裴家。”
裴央怀疑自己听错了,有片刻的恍惚。刚好场务助理凑上来帮她别话筒。裴央再回头,靳校已经走开了。
裴央跟着场务往后台去,经过走道时身边窜过三个穿着制服的安保人员。裴央顺着他们跑去的方向看,发现电梯间有个酒气冲天的男子,骂骂咧咧地横冲直撞。
来人看着十分眼熟,裴央驻足。
他衬衫皱皱巴巴的,胸口敞开,整个人呈猪肝色,嘴巴里嚷嚷得浑浊不清:“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玩法!说我买通证人……说我做伪证……”
裴央这才看清,那是助理检察官马修。
马修力大如牛,眼睛里布满血丝,三个安保也拉不住他,电梯又迟迟不来,这里的吵嚷引起了会场里人们的注意。
裴央取出手机给沈亦电话,“他很激动呢,一直在嚷嚷要见爸爸和你。”
“我过来了。”沈亦正见几个合伙人,接到电话立即出了酒店会议室往电梯间大步过去,“你回后台,不要留在外面。”
沈亦等电梯那几秒,裴长宇也追了上来,说和他一道上去。但二人刚跨进电梯,裴长宇的手机响起。裴长宇看了眼手机,迟疑两秒,退了出去,“你先上去,我接个电话。”
电梯刚到十七层,沈亦就听到了隔壁电梯厢尖厉的超时报警声,“嘀——”
电梯口碎瓷盘碎玻璃散落一地,可能是马修撞倒了餐车,也可能是慌乱之下服务生打翻了托盘。
马修手里挥着半片锋利的碎瓷盘迫退保安的攻势,唾沫星子乱飞,“上帝啊……央,我们有多久没见了?你就不愿听我说一句吗?哪个清白的人会指使自己的女婿举报他?嗯?你的父亲、你的丈夫,他们都是魔鬼的代言人,这种感觉真的是太让人恶心了!”
裴央站在十几米开外,被身后涌过来的围观人群推得向前几步,脸上是迷惑的神情,“你在说什么……”
看到沈亦从边上的电梯里出来,醉鬼马修反应迟钝,耷拉着脑袋,目光直愣愣地跟着沈亦的步伐,从鼻子里出气哼一声。
沈亦全不顾他,一步上前把裴央挡在身后,回身去看她,“有没有伤到你?”
裴央还没能答上半句话,就见他眼角一沉,抄起地上的空酒瓶往前去了。
“你干什么?”裴央使劲拽住沈亦。
马修骤然认出了沈亦,眼睛里迸发出光芒,“问他!看在你母亲的份上,问问他!去年十一月三号交易委员会收到的那通举报电话,那究竟是谁……”
马修这一不留神,被保安抓住机会拖到了电梯厢里,但他扒拉着电梯门咬紧牙关不放手。
沈亦像是没听到他的话,歪头看着裴央,“你受伤了。”她这一身美得像是橱窗里的洋娃娃,但洋娃娃的颌角有团血渍,殷红得刺眼。
裴央照着他的目光伸手摸了下,她都没觉得疼,可能是碎玻璃溅到,伤口很浅。
“没事的。”裴央立马道,“他是不小心的。”
“我让他以后都小心点。”他眼神阴鸷,锁住在电梯口挣扎的马修。
“打架不能解决问题的呢。”裴央拉着沈亦,侧身飞起一脚,七厘米的鞋跟准确地扎中马修扒在电梯门上的手。马修“嗷”地嚎叫一声松开手,和三个安保滚作一团。电梯门缓缓合上,尖锐的电梯报警终于停了。
活动时间排得紧,裴央简单处理伤口后就上了台。大厅里已经暗了灯,沈亦站在媒体和嘉宾那几桌后,隐在阴影里,眼睛追逐着沐在暖黄色射灯里的楚楚身姿,目光缓缓滑过她侧脸、肩膀、脊背、腰身的轮廓。
就在半分钟前,台下的她仍是无措而不解,问沈亦马修的话是不是真的,问沈亦为什么要那么做,问他那么做是不是在为裴长宇作掩护,问他为什么从没将此事告诉她,问他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