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交易(一)
岑雪尚不及弄清楚状况,忽听徐正则“驾”一声,策着马掉头拐入右后方的上坡小径,脑海里白光一闪,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山谷前方有一群黑衣人在追杀一位红衣少女,那少女不是旁人,正是他们先前在边关县城里偶遇的夜郎王女。
岑雪心头震颤,掉头看时,葳蕤古木遮蔽了视线,只听见下方传来利刃交接的打斗声——那是危怀风为救王女与黑衣人拼杀的声音。
岑雪胸膛里怦怦直跳,人被炎日曝晒着,脸色反而越发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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撼天蹄声戛然而止,震飞在虚空里的树叶簌簌然跌落在泥地上,危怀风扔掉手里截获的一把弯刀,揩了揩虎口处溅着的血迹,转头时,对上一双清亮的凤眼。
王女扶着手臂站在那匹枣红色骏马前,目光坚毅,浑身则有些狼狈,受了伤不算,头发也是凌乱的。危怀风多看了两眼,没什么表情,目光略过地上那几具尸体时,才懒洋洋说道:“看来,夜郎王都里的治安不怎么样。”
王女凝视着他,气息紊乱着,平复后才道:“多谢。”
“不客气。”
危怀风轻描淡写,拽来一匹刺客的马,翻身而上,便要赶去追岑雪、徐正则,倏地想到什么,心念一动。
王女目光始终在他身上,正想叫他“等一等”,忽见他回过头来,日影里,眉目英俊潇洒,唇角多了一点笑:“昨天在城楼大门,是你放我们进城的?”
“你看见了?”王女心头微跳。
“没有,”危怀风仍是那副懒散口吻,“猜的。”
王女挑眉。
危怀风下巴动了动,示意后方的山谷入口:“你刚才是打算往山谷里跑?”
“嗯。”
“那不是禁地么?”
“所以才要往那儿跑。”王女说得模棱两可,并没有提及危怀风想要的答案,倒是在这两句对答里镇定下来,神色恢复平日里的矜贵倨傲,“你们为何会在这儿?”
“有个朋友被扔到这儿来了,过来接他。”危怀风谎话信手拈来。
“这儿是月亮山禁地,什么朋友,会被扔到这儿来?”王女的眼神里透出两分严肃,那股属于王室的尊贵气质更浓了。
危怀风唇角微动:“国相千金的未婚夫,嘴笨,惹恼了千金大人,被人家亲自扔过来的。”
“你就是危怀风?”
“是。”
危怀风不清楚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大概是认亲的事已在王都里传开了,他不深究,大方应着。
王女忽然冲他一笑:“仰曼莎。”
危怀风:“?”
“我的名字。”
王女说完,矫健地上了马,拽起缰绳,神采里多了一分热情:“我带你去与他们会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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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山谷后,雪稚驰入一片荒僻的树林,岑雪频频往后张望,徐正则看不下去,擡手在她脑袋上拨了拨:“能否脱身,他心中有数。你我留在那儿也帮不上忙,反而会拖他后腿。”
岑雪不分辨什么,只说道:“那是夜郎王女,月亮山里有刺客。”
徐正则眉头一蹙。
岑雪认真分辨地形,结合先前看过的地图判断一番后,往树林西南方向一指:“往那儿走,先去找天桑!”
徐正则“驾”一声,跟着她的指引离开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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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外地形复杂,危怀风策马跟在仰曼莎身后,并没有经过来时所见的瀑布,而是斜斜地穿梭一片杉树林奔了半晌。
危怀风方向感不差,知道这是在包抄小径,赶在徐正则、岑雪以前到达那条上坡山径的终点,可是等二人抵达林外后,半天等不到人。
仰曼莎疑惑:“他们怎么还没到?”
杉林外空旷岑寂,头顶是清啸着掠入天际的飞鸟,危怀风低头辨认泥地上的落叶,看出附近并没有马蹄踏过的痕迹,心头一动。
“主峰往哪个方向走?”
仰曼莎指向西南方。
危怀风二话不说,一抽马鞭朝那个方向奔去,仰曼莎“驾”一声跟上,看见危怀风神色较先前颇为严肃,不由想起什么。
“男人是云桑的未婚夫,那个女人是谁?”仰曼莎问道。
“妹妹。”
“谁的妹妹?”
危怀风抿着唇,静默一息后,再次笑起来:“你看像谁的妹妹?”
“未婚夫吧。”仰曼莎由衷道,“你这么黑,应该不会有那样白的妹妹。”
危怀风啼笑皆非。
仰曼莎补充:“不过,我就喜欢黑的!”
危怀风侧目看过来,撞入一双笑意坦荡的凤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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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桑与夫人刚走入主峰鼓楼里坐下,正说着危怀风果然不及自己,稍后不知该怎么表现才能不让他丢了颜面,一名侍从忽然从鼓楼外匆匆赶来,禀告说,有人前来传信,说是王女殿下在月亮山里遇刺了。
“殿下遇刺?!”
天桑脸色大变,站起来:“何人传来的消息?”
“徐公子兄妹,他二人骑马来的,就在半山腰,应该快上来了。”
“那王女殿下呢?刺客又在何处?!”
“在禁地前!”
天桑及其夫人俱是一震。
不多时,徐正则、岑雪二人赶到鼓楼里,天桑已根据侍从传来的信息派出一支精锐的护卫骑上马前去禁地外支援,见徐正则、岑雪安然无恙,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不是在爬山么,怎么全跑到禁地那儿去了?”天桑夫人心热,上来便抓住岑雪的手,左右检查,看人是否周全。
岑雪扯谎:“我与怀风哥哥走到一半便迷了路,因为先前在瘴林里走失过,我不敢妄动,执意要离开,他拗不过我,召唤来坐骑,谁知还是走错路了。”
“那徐公子又是怎么跑到那儿去的?”天桑夫人接着追问,“云桑呢?”
徐正则好整以暇,把先前回复危怀风的那一番话原封不动地搬来,也不管顾不顾及天桑夫妇的颜面。天桑夫妇听完,果然一阵局促,天桑开口道:“云桑有些任性,但并无坏心,估计只是想要吓唬吓唬你,你莫往心里去!”
天桑护短,对云桑的溺爱更是无以复加,徐正则已然习惯,点一点头,不说什么。
想是这反应略有些冷淡,又或是发生了王女遇刺一事,天桑不再似原先热络,皱着眉道:“禁地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王女殿下怎么会在那里遇见刺客?”
“事发突然,具体情形我们也不知晓。危兄已留在那儿与王女一起应敌,想来应无大碍,等他们回来后,一切自会真相大白。”
危怀风是昔日铁甲军主帅危廷的儿子,功夫如何,不需赘述,天桑听完以后,诺诺点头,嘴唇却绷着,整个人并没有放松多少。
“再派一些人,去找一找云桑!”天桑转头吩咐侍从。
“是!”
那人应声而去,岑雪看着天桑,不再多说什么,移开视线。
毕竟是酷暑时节,正午以后,日头愈发毒辣,众人等在主峰鼓楼里,虽然有山风拂面,送来凉意,心里却始终是火烧火燎的。
约莫一炷香后,绿蓊蓊的山坡下方传来一阵马蹄声,天桑率先掉头望去,见从树影里奔来的果然是危怀风与王女,神色越发复杂。
众人跟着走出鼓楼,在峰顶的一团树荫里与危怀风、仰曼莎会合,天桑主动开口,仰曼莎看向他,目光锐亮逼人,似笑非笑:“天桑,好巧!”
天桑听见这声“好巧”,尴尬神色一闪而没,解释着:“今日我邀表弟来登山,不想竟会碰上殿下遇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谁知道?”仰曼莎漫声,“我刚从关城回来,想着先回行宫里休息一下,半路上突然杀出来一群蒙面人。哼,这帮狗贼,从离开关城起便一直追着我咬,也不知是怎么混进王都里来的!”
仰曼莎意有所指,夜郎王都的出入由禁卫司管辖,负责这一块的正是国相刚提拔上来的一名武将。天桑急忙赔罪:“禁卫司疏忽职守,该当重罚,万幸殿下吉人天相,有惊无险!听说殿下这一趟去关城,威慑了想要动兵的南越狗贼,看来是那帮人心怀不忿,意图对殿下不轨!天桑今日便回府禀告父亲,让父亲派人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