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蒸(二)
逍遥池边正?闹得鸡飞狗跳时,远处值守的宫人看到了曲径深处越来越近的伞盖。
镀金铜宝珠顶在烈日下光耀夺目,伞面?上?的五彩云龙文浮光跃金,似要冲天而起。
“殿下来了,快准备接驾。”宫人转头喊道。
围拢的贵女们迅速做鸟兽散,匆匆整衣理妆毕,由女官们领着去道边接驾。
这还是第一回私下见驾,可得留个好?印象,众人俱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却又知道他不喜浮华跳脱,便也不敢太过表现,只能尽量做沉静娴雅状。
伞盖下的金铎叮当作响,脚步声也愈来愈近,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时竟忘了方才的闹剧。
太子缓步踱来,凤眼徐徐扫过众女,却不见那张熟悉的脸容,心下顿觉失望。正?欲询问,便听?到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面?色不禁沉了下去。
“殿下且慢,微臣先?去看看……”家丞也听?到异动,生怕他受到冲撞,正?想拦下却被他一个眼刀给喝退。
“怎么不见王家娘子?”不等太子开口,随侍的子都忙问道:“还有冯家娘子,平时就属她最咋呼,怎么今日?影子都不见?”
“两位娘子划船时起了冲突,王娘子将冯娘子推下船,以致冯娘子溺水,冯家婢媪们气不过,就……就把王娘子的人给打?了……”当先?的女官战战兢兢道。
听?见和?自家妹子无关,子都这才暗暗舒了口气。略一寻找,就见许云亭正?在群芳中朝他眨眼,神色好?不得意。
“王娘子何在?”太子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意,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让人难以捉摸,但这回谁都看得出他心情很糟糕。
沈氏匆匆奔出来,伏跪在地?叩头道:“妾身失职,没能看护好?王娘子,请殿下严惩。”
紫烟上?前将她扶起,肃然道:“现在不是论罪的时候,先?把事情搞清楚再说。”
不远处的茵席上?,荷衣钗横鬓乱,满面?乌糟,正?裹了件女官的外袍瑟瑟发抖。绡娘和?悠悠、冉冉陪侍在侧,俱都鼻青脸肿,惨不忍睹。
另一边的茵席上?,刚清理完口鼻的冯采文满身狼狈,头晕耳鸣,虾米似得弓着身子不住干呕。
太子疾步走来,略略扫视了一眼,便已明白了大概。
荷衣骤然看到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不觉愧悔交加,把脸深深地?埋在了臂弯里。
而冯采文惊魂未卜,又见太子面?如?寒霜,生怕带累父兄,不禁浑身发抖失声恸哭。
印象里冯家女彪悍泼辣,无法无天,而荷衣则是个娇气小?哭包,怎么这会儿却反过来了?
太子见她没有大碍,也就定下心来,吩咐女官带她们下去更衣,又命人将绡娘等送去包扎上?药。
然后,他便若无其?事地?吩咐一切照旧,准时开宴。
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众人虽满心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只有冯家下人忍不住暗地?里嘀咕。
水边的彩棚有男女之分?,中间以纱屏隔绝。
男宾那边除了太子,还有他的数名侍从,皆是名臣之后,且相貌出众才学过人。其?中最受女宾欢迎的,当属许家子都。
所?以当他过来找妹妹时,众女并未觉得唐突,反而兴致勃勃地?听?他说笑,浑然没注意到太子何时离座,直到开宴的钟磬声响起,太子陪着罗衣熠耀、锦袖分?披的荷衣入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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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衣本想从善如?流,也学着贵女们打?扮,却遭太子否决。
“今日?你是主?,从来都是客随主?便,哪有主?人反被客人的意志左右?”他负手立在衣橱旁,眼中满是鼓励,“你喜欢什?么便穿什?么,自己开心就行,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
荷衣踌躇道:“这样会有点……不合群。”
“你在家里的时候,会有这个顾虑吗?”他柔声问道。
荷衣摇头道:“我?在家里的时候,从不见外客,自不用考虑这些。”
“那近日?也无需考虑。”他语气坚定道。
荷衣长吸了口气,选了孔雀纹罗衫和?曳地?石榴裙,梳惊鹄髻,又贴花钿,绘斜红、点面?靥,打?扮得光彩照人,看着镜中丽影,心底阴霾尽扫。
“冯娘子玉体抱恙,正?在知闲阁休憩,而且她也不宜食用寒凉之物,孤已派人为她送去合适的膳食。诸位娘子无需挂念,且自开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