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衰(三)
荷衣止住了哭泣,惊诧地望着他。
“你们离得这么?近,”她难以置信道:“可你从未去看过她?”
这本?就是事实?,可听她说?出来时,他却觉得胆颤心惊。
“我、我怕打扰到她,也怕……她……会赶我走。”他脸色苍白,犹豫着点了点头,声气虚弱道?。
望着荷衣不可思议的样子,他不知不觉中陷入了自我怀疑。
李尚宫的叮嘱言犹在耳,若真?顾念母亲,就应当?尊重她的意志和选择,不去打扰便是最好的关照,切莫自我感动,以爱的理由行伤害之事。
这些年来,他一直奉为圭臯,且深以为然?,并?对父亲的行径极为不齿,难道?竟是他错了?
大家都以为崔园是他的禁忌,从未有人?问过他,所以他也从没有机会去深思。
荷衣见他神情略有松动,叹了口气道?:“我嬢嬢要?是还活在世上,我就死皮赖脸地跟着她,一直跟着她,就算她赶我一百次,我也要?第一百零一次追上去。”
太子神色微变,用审视的目光望着着她道?:“你都想?起来了?”
荷衣愣了一下,他擡手探向她脑后,她立刻惊叫了一声,抱住头道?jsg:“别?乱动我发髻。”
剃掉的那块才?长出一点,全靠缠绕的发鬟遮挡,要?是散开就麻烦了。
“衣衣,”太子收回手,语气凝重道?:“以前的事,你早就想?起来了吧!”
“殿下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荷衣想?继续装糊涂,却发现自己并?不想?继续做戏。
太子正欲开口,外边却传来一阵骚动。
“殿下,内直郎谢衡跪在路中间?不肯起。”外边响起冯珂的声音。
太子转头看了眼荷衣,见她满面紧张和关切,轻声安抚道?:“别?担心,我下去看看,没什么?要?紧的。”
他下车后,有人?敲了敲窗棂。
荷衣拨开窗幔探身去看,见他正站在外边,面无?表情道?:“冲撞太子车驾是大罪,他明知故犯,你想?让我怎么?做?”
荷衣满面惊恐,泫然?欲泣道?:“我想?让你不要?降罪,准他所请,你会答应吗?”
他绷着脸道?:“那你唤我一声。”
荷衣茫然?道?:“什么??”
他负手站静静伫立在那里,虽是仰视,却带着逼人?的压迫。
荷衣抓了窗框的手指紧了紧,别?过眼用低如蚊蚋的声音道?:“殿下……阿兄。”
他抿了抿唇,擡眼直勾勾的盯着她,荷衣以为他不满意,正想?鼓起勇气再叫一声,他却倏然?转身,在冯珂的陪同下去仪仗前边查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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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边甲士林立,扈从如云,荷衣不好意思露面,只得乖乖呆在车里等。
大约一刻钟后,她激动地心情终于平复时,太子总算回来了。
她往旁边挪了挪,主动帮他抚平坐垫上的褶皱,眼巴巴道?:“你没为难他吧?”
他默默坐下,双手拢在广袖中,蹙着眉尖道?:“跟谁说?话呢?”
荷衣努了努嘴,有些难为情道?:“殿下阿兄!”
他总算展颜,笑着打趣道?:“改口这么?难?”
荷衣气鼓鼓道?:“趁人?之危,讨厌。”
他板起脸道?:“你气性这么?大,却为了外人?折腰,我还没说?什么?呢!”
“谢……”叫谢阿兄有点太亲热,她只得临时改换称呼,“九……”
不行啊,九郎好像更亲密,“他怎么?能算外人??你不知道?我每年有多?盼望过生辰,这样就……”
这对话没法继续了,她有些无?奈地闭上了嘴。
“说?呀,”他好整以暇道?:“你不是挺理直气壮的吗?”
荷衣眼珠子一转,有些惊诧,她发现自己竟真?的觉得理亏。
可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啊!
“你来京找我退婚,是为了嫁给谢衡,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没好气道?。
“我……”荷衣无?言以对,择日不如撞日,索性就现在试探一下他的口风吧。
“那天在绿野堂,公主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她瞪着眼睛道?:“咱们这桩婚事做不得数,当?时我刚失去双亲,皇后不过是可怜我,看在和我嬢嬢的情分上,这才?……这才?假意许婚。”
“你是这么?想?的?”他抽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