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父亲，你……”
被白怀远的眼神威扫视到，白玄浑身一凉，立马低下头去。
路过白玄时，白怀远低声扔下一句：“回去再跟你算账。”
走上发言席，白怀远脸上已经恢复了得体的笑容，他拿过话筒对台下众人解释起自己刚刚突发不适，经过休息不舒服的症状已经得到缓解。
无论这个解释看起来有多么的不可信，众人表面上终究没有表现出什么，大概是猜测到接下来会出现什么人，对于白怀远话语间故意的拖延，大家表现得具有十足的耐心。
正在白怀远说话间，林层已经赶到了，等候在发布厅外的白怀远秘书见到林层便就要拉着他进入内厅。
就在林层快要迈入大厅前，泽维西按住他的肩道：“林，你考虑清楚了吗？现在还有机会停下来。”
秘书先生颇有些不高兴地看着这个阻拦者。
还不等秘书先生开口，林层就先说道：“这已经是你今天第九次问我这个问题了。”
泽维西耸了耸肩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毕竟迈入内厅后，他就只能作为一个观众去旁观这场发布会的结局。
“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泽维西点头示意，林层才问道，“你会后悔帮了我吗？”
泽维西笑了笑：“我人都站在这里了，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多余？我可以再给你一次问我问题的机会。”
林层想了想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失败了会怎么样？”
泽维西故作惊讶道：“你都走到了这里，才想起问我这个吗？”
林层诚实地点点头：“无论失败与否，我都会这样选择，这是我必须做的事，所以我没计划去考虑失败的后果。”
“但你和陆博士，还有小江博士是不一样的。”林层又补充了一句，这是一个对于他们来说十分冒险的决定。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输了比赛，”泽维西话题一转道，“可那时的你却很耀眼，就算输了比赛也是最耀眼的失败者。”
那是他第一次明白，人生或许不只有胜利，过程也具有独特的价值。
“林层先生，里面的人都等着您呢。”秘书忍不住催促道。
林层回过神来，朝泽维西点了点头，便回过头继续跟着秘书朝前走去。
内厅的大门被推开，看到出现在门口的人，白怀远心内松了一口气，连忙招呼他上台发言，听到林层的名字，众人纷纷朝他看来。
不清楚有多少道打量的视线落在林层身上，就好像他曾经幻想过走上颁奖台的画面，可他清楚，这并不是他的颁奖礼，前方等待他的也不是什么万千星辉的未来。
还不等林层走上发言席，白怀远先一步迎了上来，一把拉住林层的手，找了个镜头画面最好的位置才开始说道：“孩子，你受委屈了，现在你回到了白家，那些伤害过你的人爸爸都不会放过他们的，爸爸一定会把这些年亏欠你的都弥补上。”
这种老套又虚伪的戏码丝毫引不起台下观众的热情，连直播间里的网友都表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面对白怀远的“父子重逢”剧本，林层只是淡淡问道：“真的吗？您真的愿意弥补这些年的缺憾吗？”
白怀远本来都做好了林层喜极而泣和自己父子相拥的准备，没想到林层却问出了这么直白的问题。
连接话都接不好，白怀远心内暗道，这让他不禁想起某次活动见到的那些孤儿院小孩，也是随口说一句就当真，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
不过现在是在发布会现场，面对台下这么多人还有镜头，他还是摆出一副慈爱的模样说道：“当然，孩子你有什么心愿就和爸爸说，只要白家力所能及的，爸爸都会尽力去帮你实现。”
“关于和亲人分离的这些年，我有很多故事的经历想要和大家分享，为此我专门收集了这些年一些具有代表性的图像音频做了一个视频，就当为之前的人生做一个总结，可以吗？”
听到是这个要求，白怀远松了口气，这是之前林层和他们商量好的环节，那个视频也是他们主导制作的，主要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林层悲惨孤单的童年以及青少年时期，要突出他如何在逆境中顽强生长，第二部分是围绕林层的大学生涯展开，这个部分要突出林层的优秀事迹，第三部分，就是以“教育反腐事件”为引子，展示林层为这个社会做出的杰出贡献。
白怀远相信通过这场发布会，林层“为民众发声”的形象就会深入人心，而且林层身上还有一个白家人都不具备的优势，就是他从小生长在最底层，成为“底层民众代表”比谁都更有说服力，这也是大多数名门望族出身的政客无法弥补的短板，假以时日，说不定还能凭借这个优势把林层送入政坛。
白怀远想到那个画面，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把话筒塞进了林层的手中。
他正要到台下观众席就坐，就看到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的陆博士，心内有些奇怪，但还是邀请道：“陆博士，请跟我一同到台下就坐。”
陆博士摇了摇头：“林层说他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会紧张，让我在旁边陪着他。”
白怀远疑惑地看了一眼林层，发现他的脸上果然带着掩盖不住的紧张。
“您赶快入座吧，大家都在看着您。”陆博士又催促道。
白怀远收回打量林层的目光，看到陆博士只是站在发言席一侧，镜头还是聚焦在林层身上，这才放心地带着白玄到观众席坐下。
台下以及直播间里有不少人认识林层，他们认识林层或许是通过“教育反腐事件”，或许是早在陶允演唱会上就认识他，又或许是在生活中或是工作中和他有了接触，可始终有一层迷雾围绕在林层身上，他们都很好奇林层接下来要说什么。
“大家知道我来自地下城，说起地下城，或许大家都能马上联想到一些词，比如脏乱、落后、失序，但真实的地下城究竟是什么模样……”林层一边说着，身后屏幕上一边播放出地下城日常图景照片。
在场的记者已经擡起相机在进行拍摄，白怀远惬意地交叠着双手放在腿上，看着白家新一代“发言人”在台上的表演，脑中却已经幻想起等林层发言结束后，自己要以什么姿态进一步扩大优势。
在他们看来，地下城是低劣卑贱人群生存的地方不假，但也是着名的灰色地带，其中势力盘根错节，可一直缺乏一个统领联络这些势力的核心人物，他都能够预想到这场发布会结束，林层足够博得很多势力的好感，到时候将会给白家带来巨大的政治红利。
正在白怀远畅想之际，林层话锋一转道：“这是今日的地下城，或许明日的云上城也会变成这般模样。”
“开始了。”台下的泽维西用口型默默说道。
还不等白怀远有所反应，画面已经切换成了关于二十六年爆炸事件的有关信息图文，随着图片文字视频的播放，林层也说出了二十六年前的爆炸事件以及引发爆炸发生的真相。
这是计划之外的环节。
“父亲，需不需要我让他停下来？”白玄紧张地盯着台上的人，就等白怀远一声令下就冲上去把林层带下来。
虽然官方没有刻意抹去这段历史，可知情人都默认把这件事围在一圈高墙内，不让事态发酵，林层却做了第一个打破壁垒的人，无论林层选择在此刻说出这些是什么用心，但在白玄看来都是十足愚蠢的。
白怀远神色莫测地看着台上的人，没有回答。
“父亲……”白玄有些着急地又喊了白怀远一声。
白怀远瞥了他一眼：“慌什么！他想做英雄就让他做，一个有争议的人总比碌碌无为的平庸之辈好。”
其实关于爆炸的事白怀远也早有计划，就算林层今天不说出来，白家也迟早会通过其他渠道把这件事公布出去，这样才有利于白家对民众的掌控，到时候唯一能够治愈爆炸后遗症的白家就会成为所有人的救世主。
虽说林层未经他们同意就在这种场合把这件事说了出来，但未尝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只要舆论上稍加引导，就足够把林层推上“平民先驱”的高地。
上一秒还只是同情他人的民众，吃着瓜突然发现吃到了自己身上，直播间里直接炸了锅。
很多民众，尤其是年轻人压根不知道这件事，为了遗忘那场爆炸带来的伤痛，长辈几乎没有对他们提起过，爆炸后遗症因为一直控制在小范围内集中治疗，导致大众方面并不清楚，而爆炸原因，连许多年长的经历者都不了解。
至于一批又一批的军人和志愿者被送往爆炸中心带去执行几乎有去无回的任务更是鲜为人知，更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场爆炸竟然还影响至今，甚至会影响到更遥远的未来。
就好像行走在地毯上的人，突然地毯被人撤走，这才发现地毯下是一层快要破裂的冰面。
他们想要怒骂用“地毯”遮盖冰层真相的人，可仔细一想，这些人也是受害者，而且一直为了维护社会的稳定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至于那些造成爆炸发生原因的人，也都是他们的祖先父辈，换作是他们早生几十年几百年，他们也不敢说自己一定比祖辈们高尚多少。
最终，一种无力感和绝望感蔓延在所有人心头，起初还热热闹闹的直播间，一下子变得十足压抑，弹幕滚动得飞快，但似乎都带着浓烈的末日气息。
虽然也有人质疑林层的说法，但发布会现场冷静到没有更多反应的观众就是最好的证明，能去发布会现场的大多都是掌权者和社会各界的名流精英，也是内幕的知晓者，连他们都无人反驳，那只能说明林层说的事八九不离十。
想到这里，众人的心情更沉重了。
虽说现场观众不会被林层带来的消息所震惊，可林层当众公布这件事的举动会带来的影响是广泛和难以预料的，想到这场发布会后他们即将面临一个什么烂摊子，所有人的神色都不太好看。
“我十分理解大家听到这件事的心情，这块重石已经压在我的心头半年之久，对于一些人来说，这块重石已经压了他们二十多年，甚至在他们走到人生尽头的时候都没能走出那场爆炸的阴影，而我今天之所以会站在这里，就是希望能够和大家一起直面这场阴影，并走出去！”
说完这句话，林层清晰地察觉到之前台下小声的议论停滞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四面八方涌来的复杂目光，或是嘲讽，或是怀疑，又或是惊讶。
林层敛住心神，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还算镇定，继续说道：“关于爆炸后遗症，有很多很多科学家都在不懈努力，这二十六年来，他们从未放弃过解开这个人类命运的死结，直至今日……”
说到这里，林层顿了顿，让自己差点干哑到失声的嗓子放松一瞬，重新恢复声音道：“在陆博士团队的研究下，终于找到了解决爆炸后遗症的方法，接下来有请陆博士详细为大家进行讲解。”
林层的话音刚落，白怀远就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他坐在第一排，就这么突然站起，毫不意外引来了周围人的瞩目，可更多人的目光还是被台上那个沉着走向发言席中央的女人吸引了过去。
如果说对于林层的话他们只是觉得抛出噱头的成分占九成，但看到陆博士的正式出场，林层所说的话可信度就上升到了七成，在场的很多人都知道陆博士在科研界的地位，她是不可能为了一场作秀搭上自己多年积攒的声誉，现在的关键只在于林层所说的解决方法有效程度究竟有多少，是否真的可以彻底根治这个问题。
白怀远此刻已经顾不得别人怎么看他了，站起身就要去阻止陆博士的演讲。
他已经快要气疯了，他是真的没想到林层胆子会如此之大，在林层提起爆炸后遗症之初，他还以为林层终于开窍了，学会了给自己立人设，没想到他居然是要把研究成果当作“公益品”直接送出去，简直就是脑子有问题！
“这件事情和我们今天的发布会主题无关，关于这件事可以之后……”白怀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白议长，令郎能够重回白家是大喜事，至于令郎所说解决爆炸后遗症的方法如果真的有效，那更是造福全人类的大好事，岂不是喜上加喜了，相信白议长也希望看到更多病人得以治愈吧？”台下一个人高声说道。
白怀远擡头望去，就看到了安东尼以及他身边的迪诺。
在迪诺还没成为安东尼心腹之前，白怀远曾经打压过他，梁子就此结下，后来迪诺投靠了他的老对头安东尼，安东尼虽说表面上和他一团和气，但互相不对付的事彼此都心知肚明，看到白怀远如此急于中止陆博士的讲解，安东尼自然乐于跟他唱反调。
况且在座的谁不是人精，稍微一想，便明白了白怀远的打算，与其让白家独占研究成果，不如直接公布出来，到时候说不定他们也能分一杯羹。
果然安东尼的话音才落，其他又有几个人附和了起来。
直播间的弹幕也在这一刻迎来了一波大爆发。
【这是几个意思，怎么不给人家陆博士讲下去。】
【走开啊！我要听陆博士的讲座，谁要看油腻政客的表演啊！】
【把人家陆博士请来又不给人家讲，耍人玩呢？】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筹备了这么久的发布会，该有什么环节不提前沟通好？故意炒作呢吧！】
【炒作+1，说什么爆炸后遗症影响全人类，找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博士’说有解决方法，现在又不给人家讲下去，悬念拉得满满的，热搜都给他们玩明白了。】
【插一句，这可不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博士’，人家正经科研界的大佬，学生物学的没有人不知道陆博士的吧。】
【要不是看到陆博士，就刚刚林层说他找到了解决方法那里我都要开喷了，友情提醒一句，你们可以去查查网上已知的陆博士的履历。】
【这个可是真大佬啊，林层牛啊，失踪了半年原来是去拓展科研界人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