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窗事发
许丞相不愧是在朝堂浸淫多年,当日和顾永宁那番谈话之后,权衡好其中的厉害关系,便着手开始处理往日于裴氏的牵扯,想要彻底与裴氏割席,当然,那裴济也不是个傻的,自然能察觉到许家的异动,但还容不得他细细探查,就被许丞相一纸状书拦在了朝堂之上。
“陛下,臣有罪。”今日的朝会本已到了尾声,皇帝也已经准备起身退朝了,众朝臣正欲跪安,却被人群前方一道突兀声音吸引的视线,只见位列众臣之首的许丞相重重跪倒在地,俯身叩首在地高声请罪,本该离去的众臣立刻停住了脚步,个个垂首低眉站回了原处,虽是不敢明目张胆地打量,却是怎么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之心,探究的眼神在许丞相和皇帝之间流转。
刚要起身的皇帝也被这一声叫得坐了回去,饶有兴致地看着台下跪着的人,淡淡开口问道:“许卿这是作甚?有什么事起来说。”
话虽是这般问,但皇帝心里自然比谁都清楚这老狐貍到底想要做什么,他等了这般日子,原以为许行正这老匹夫还能再忍些日子,没想到今日便忍不住了啊,这许行正往日端着身份,仗着自己身后的世家,对着自己这个皇帝也敢指摘三分,如今,这般气焰嚣张的人跪在自己面前,自然是要让他多跪跪了。
皇帝出声问何事,却并未叫人起来,许行正只能借着回话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动了动身子,缓解从腰间传来的丝丝酸意,“臣不敢欺瞒陛下,前些日子有人往臣府上匿名送来了一本账册和几封书信,上面的内容,臣实在不敢妄议,可因着这东西来得实在蹊跷,不敢贸然呈禀陛下,所以臣这些日子派人多方探查打听,正巧在冀州遇到了一群从幽州来的流民,正想要将此封血书呈递平阳王,臣观其事态,便知不能再隐瞒陛下了,这才特来将此事告知陛下,请求圣上的裁夺,陛下,臣有罪,请陛下治臣欺瞒之罪。”
许行正这话说得极为巧妙,请罪,请的却是欺瞒之罪,且不说,这欺瞒之罪可大可小,全凭皇帝心意,再者,他许行正领着丞相一职,本就应该为皇帝精筛罪,皇帝还应嘉奖他尽忠职守、忠君爱国之举。
皇帝自是也读懂了这许行正的话中之意,也罢,今日本就不欲针对他许家,合该是该把重点落在裴氏之上的。
“许相,起身呈禀。”皇帝朝着身旁侍着的苏名使了个眼色,苏名连忙走下台从许行正手中取走证据,将人扶了起来。
皇帝接过许行正递上来的证据,垂眸默不作声地看起来,只是越看这周遭的欺压就越低,直到再次擡眼时,眼底布满了冰霜,皇帝起身攥紧了手中的证据,凌厉的视线不停地掠过下方站着的群臣,最后停在了站在许行正身后的裴济身上。
也许是感受到了皇帝冷冽的视线,也许是听着刚才许行正的话再联想起这些日子他的所作所为,裴济面上虽不显,但却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笏,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背后开始渗出细细麻麻地冷汗,在看不见的朝服下湿了衣衫。
直到皇帝将手上的东西重重的扔向他,他才如同溺水得救般,稍得一口喘息,反应过来立马跪下,耳边响起的是皇帝一句又一句的痛斥“大胆裴济,竟敢假借幽州天灾肆意敛财争权,残害百姓,连朕都被你蒙在鼓里,朕说呢,一笔一笔的赈灾款,一车又一车的赈灾粮拨下去,怎么这幽州之困就丝毫不见好,竟是你,朕的好爱卿,指使着那幽州刺史在当地做尽恶事,火烧一个村子的活人就为了藏匿粮饷,你怎么下得去手啊,这坏事做多了,夜半不眠之事你不怕那千万亡魂找你索命吗?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咳,咳,咳。”皇帝虽是提前了解过情况,看再看这摆在自己面前一桩桩一件件的铁证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气得咳出声来。
被人扶到龙椅上坐下,皇帝扶额倚在龙椅之上,冷冷看着裴济继续说道:“朕竟是不知道裴卿如此野心,身为当朝尚书、世家之首,如此还不满足,不仅背着朕在幽州强征赋税,还纵容那王彪在幽州抢掠良家女子,将安济局活生生的变成了供达官贵人,富商豪绅寻欢作乐的狎妓之所,导致幽州天灾疫病,百姓却得不到半点救治,曝尸荒野,这些年你连同你门下的人勾结王彪犯下的罪行,一桩桩一件件都在这儿写着呢,朕到想要问问裴卿,接下来是不是想要坐上朕这个位置才肯知足啊!”
裴济努力稳了稳身形,低头看着落在自己面前的账册和血书,还有什么不明白呢,一切都完了,幽州的事情瞒不住了,但他想不明白,幽州并未发生异动,输送钱财的那条暗线还在运作,账册这般隐秘的东西没道理会落至他人之手,除非……,除非王彪背叛,抑或是身死,想到这两种可能,裴济却摇了摇头率先排除了第一种,,不,王彪绝不敢背叛,他犯的皆是抄家灭族的死罪,若是东窗事发,他也不能活命,许家和裴家皆为世家,世家利益捆绑,他自是不会蠢到相信这事是许行正想要捅出来,那这证据到底是作何而来?他只觉心底升起寒意,脸上没了半点血色,擡起头惊恐地盯着上方闭眼扶额的皇帝。
是皇帝!
皇帝才是整盘棋局的操盘手,无论是许行正亦或是满地的证据都是皇帝手中的棋子,为的就是除去他裴家,意识到这一点,裴济才彻底失了希冀,既是棋局厮杀已经开始,那便只有见血祭旗,收割战场,这才棋局才算了。
裴氏,彻底完了。
事已至此,裴济自知再多做狡辩于挣扎已是无用,倒是彻底镇静下来了,只淡淡望着上方的皇帝心平气和地俯身叩首认罪,“臣自知犯下了滔天大罪,无以辩驳,但一切罪责乃臣一人所为,不曾叫裴妃娘娘得知分豪,还请陛下万万不要迁怒于裴妃娘娘。”
皇帝坐在高位上,已经平静了下来,听见裴济对于幽州一事供认不讳,缓缓掀起眼皮,审视地盯着下方已经自身不保但还要保他妹妹的裴济,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出,环视下方站着的文武百官,最终望向了匿于人群中的刑部尚书,开口唤道:“陈珂何在?”
一直匿于人群中,垂首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刑部尚书陈珂,本不想掺和此事,却没想到这事还是得落到他头上,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上前回话道:“陛下,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