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露馅
扶桑一句九叩如凌迟寒刃架在解蠡的脖子旁,让他感到了此生莫大的羞辱和人格的侵犯。羞辱之余,心中的不屈让他全身血液在快速沸腾,可天权之下,也只能逼迫着自己高扬的头颅狠狠地栽入尘土里,在扶桑面前俯首、称臣,认下那不可逾矩的鸿沟。
他是神,而自己只是仙。
触到湿润尘土的那一刻,解蠡的心倏然一阵颤栗,落泥染上他洁白的额间和鼻尖,微凉的触感在有意无意地提醒着自己,他,解蠡,亦或是人脉口中的司命仙君,始终是一个卑贱之人,就如他茍且的出生一般,得道仙途也只不过是因仙乐那日心情大悦随手的点化,罢了。
自己终不过是那些高人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玩物。
第一磕,他极为沉闷地磕在尘泥里。
接下来几翻叩首,携着天道不公的愤怒,每一重磕都像把自己全身的骨血全部砸在扶桑的脚旁、融入大地,那般疯狂,那般波涛。
解蠡缓缓擡头,额间渗出的血液静静流淌在他清俊的面容之下,双眼已经变得异常赤红阴狠。看着眼前玉洁松贞的扶桑,他才恍然明白什么叫世道。
皆是高谈阔论,皆是圣人笔下的满纸荒唐。
众生平等?
生来就有三六九等。
有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日月相捧,仙鹤环绕。
有人生来就卑如蝼蚁,任人践踏,如清黎,也如自己。
解蠡的阴戾已尽数显露显然于面,嘴角沾血,扯出一抹不羁的笑容,不愿再叩。
蹩脚的伎俩在扶桑眼下一览无遗。
扶桑单手提起自己膝下的衣摆不忍让它沾染污泥,慢慢蹲身下去,目光寸寸游走在解蠡的脸上,眼睛深邃幽暗,宛如寒潭,声音更具压迫:“司命,还差三叩。”
解蠡笑得轻狂:“一礼未行,便足以让修得三请法的扶桑神君为小仙毁了心境,生了怒气,若此事在上清宣扬出去,小仙也真的能算得上出人头地了。”
“真不知道是否只是因为一虚礼?还是小仙无意中做出了那些惹神君不快的错事?”
他言辞挑衅道:“还望神君提点。”
扶桑微微挑眉,听出他言语中的激将之法,既想借众仙之口堵了责罚,又想以此借机试探他是否还有前世的记忆,满腹的谋算,满嘴藏刀,他还是如凡尘一般,丝毫未变。
清黎前世差点被解蠡活活烧死的情形浮现在他的眼前,额前的烟发遮挡了微扬的眉角,宽大的掌心金扼着解蠡整个后脑。
趁清黎眨眼之际,扶桑面如表情将那不屈的眼神和头颅狠狠压进尘泥之间。于此同时,脚下的土地开始出现一条条发散性的裂痕,携着一声爆裂性的巨响,裂痕迅猛往下深陷,不过顷刻,山崩地裂,十里桃李的花瓣群集而落,就连瑶池里取之不尽的归墟水也似水龙一般席卷上天。
清黎睁眼之际错愕地看见扶桑的手背利落分明地悬在尘泥之上,隐约还能看见那皮肤之下攒动的青筋。而他的掌下只剩一缕烟黑的发尾未全埋进血泥,而除了头以外所有身躯还安然无恙地留在地上。
!!!
清黎错愕不已,目瞪口呆。
始作俑者扶桑此刻却静地令人发慌。
吐息之间,他手掌悬着距离将解蠡那惨不忍睹的脸再次重见天日,再度对上解蠡的视线。
此刻解蠡的双眸中再无不屈的傲气,神情空洞且散漫,或许他从未想过会落得如此下场,像个丧家之犬一样被扶桑狠狠践踏于脚下。
扶桑脸上依旧不见丝毫愠色,薄唇微启:“还差两叩。”
说罢,他微微扬起俊冷的下颌正欲再行惩戒,手腕却复上一层滑腻温润的触感,扫眼下去,是一双素白的玉手,紧接着清黎跌跌撞撞闯入他的眼帘中,观她双颊被吓得染上落樱之潮红,双目浑浊地喊他住手。
“扶桑...神君,别!”
“还望高擡贵手。”
他心如浸苦水:“清黎,你要本君高擡贵手?”
清黎擡眸,二人的视线不期而遇,眼神似有茫然。
扶桑又问:“清黎,你要为他求情?”
清黎听出他言辞中的不耐这才回神,垂下头,点头亦又摇头:“是也不是。”
扶桑喉结浅浅滑动,沉默片刻,四分五裂的地面似时空倒转回归先前完好如初的状态,落樱也纷纷点缀在树枝上,归墟水也在瑶池中静静流淌。
转瞬,他将目光流离至清黎握着他的一双皓腕之上。
清黎也注意到自己的失举,倏然收回双手,松手之际,眼前的扶桑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解蠡眉梢和发丝粘上淤泥和鲜血,胡乱在一起。脸上青紫交替,四肢瘫软无力地平躺在地上,伸出血肉模糊地手握住清黎一双柔荑:“清黎,我知你的心中还是有我一席之地的,我们之间一切都重新来过,好不好?之前是我对我不住你,今后我会用毕生补偿你。”
他拖着身躯的身体起身,郑重承诺:“我爱你,我会比扶桑更爱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清黎。”
清黎携着笑意,转而握住解蠡的指尖,看着他盛满爱意的双眸。
转瞬,一声清脆响动和脱口而出的吃痛声接踵而至,清黎就这般‘柔情’掰断了解蠡的五指,又颇为珍惜地捧起解蠡另一只完好的左手。
萧璟云曾经自断十指,今日清黎也想让司命常常十指连心的痛楚。
“司命,你又想多了。”
趁着他虚乏之际,五指压弯,又一声骨节分离的清脆声:“我劝扶桑高擡贵手放了你,只是怕他遭众仙非议,仅此而已。”
清黎勾起解蠡的下颌,他额间痛出的冷汗滑落在她指尖:“扶桑才不值得为你这种人动怒搭上自己的声誉。同时,我亦不值得。”
“我对你曾经是知己之交,是有点化之恩,现在我只当之前的司命已经仙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