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多灾海魇(八)
“子衿姑娘,昨日你可曾见过殷择善?”
“自然见过,要不然民女又怎么会被沈大人请来呢?”子衿姑娘媚眼如丝,狭长的凤眼如同带着钩子,隐在浓密的睫毛之下,看得堂下的男人们心旌摇曳,都不由得抻长了脖子。
沈忘面色如常,似乎无论堂下跪的是貌美如花的子衿姑娘还是泼辣妇人黄四娘,对他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别:“好,那你便说说昨日的情形吧!”
“昨日那殷大状——”
殷择善已经纠缠了子衿姑娘有一些时日了,作为济南府花中魁首的子衿姑娘已经有了选择客人的权利,再加上殷择善只是财力雄厚,却无权势,并没有入得了子衿姑娘的眼。可殷择善白花花的银子却砸得广寒楼的老鸨晕头转向,日日里为殷择善说着好话。
“我的肉儿哇,你怎地就这般瞧不上这殷大状啊?他毕竟是济南府的名流红人儿啊,咱们多少也得给他点儿面子不是?”老鸨肥厚的巴掌亲昵地揉捏着子衿姑娘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妈妈,面子我可是给了,那殷大状送来的东西,我不是都照单全收了?”子衿姑娘玩弄着自己的青丝,斜斜地倚靠在美人榻上,柔若无骨。
“可是咱们光收礼,连面儿都不给人家见一下,是不是……”老鸨最是察言观色,她看到子衿的脸上流露出丝丝不耐之色,便柔声问道:“肉儿哇,你是不是和这个殷大状有什么过节啊?”
“过节嘛倒是没有,我只是替那南菀不值。神仙般的人物落到个癞头狗手里,这癞头狗还尚不知足,可叹啊……”子衿将目光投向窗外的层叠山峦,幽幽地叹了口气。
像她这样的青楼中人,寻常女子唯恐避之不及,更有甚者会掩鼻唾弃,就仿佛她身上沾染了什么臭不可闻之物一般。可那南菀却与众不同,第一次见时,南菀捡到了她遗落在水粉摊上的荷包,竟直接送到了广寒楼。
当她在楼下见到南菀时,晌午的阳光斜斜地照下来,在她身上镀了一层光华璀璨的金边。南菀的视线不闪不避,直直地望向她,随之露出诚挚而温柔的笑意:“那小贩说了,是广寒楼子衿姑娘的荷包,我正好顺路,便送过来了。”
平日里牙尖嘴利的子衿不知为何竟是语塞,她伸出手,从南菀的掌心中取走那湖蓝色的荷包,荷包上绣着两条肥嘟嘟的小金鱼,每一片鱼鳞都闪动着莹润的光。她的小指无意间擦蹭到南菀的皮肤,那是与男子截然不同的细腻与微凉,甚至能够感觉到女子绵延交错的掌纹的弧度。
南菀感到自己被烫了一下,而烫到自己的却不是灼热的温度,相反是妥帖到令人安心的暖意。自始至终,子衿姑娘一句话都没有说,仿佛涌到嘴边的话语都被拂面吹来的微风偷走了。也许是感觉到了子衿的紧张与窘迫,南菀再次恬静一笑道:“我叫南菀,家住花店街,子衿姑娘若是得闲了,不妨来家里坐坐。到了街上打听菀姑娘,自有好心人为姑娘指路。”
语罢,她柔柔转身,消失在一派如初雪般白亮的天光里。
子衿自然不会上赶着跑到花店街去良家妇女的家中作客,但南菀自然而然流露的善意,无处藏匿的仙人玉貌却终究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正因此,她在知道殷择善是南菀的夫君之后,就决定远远躲开这不知好歹的癞头狗。
然而,这殷择善的热情却出乎意料地难以消磨,相反地,子衿姑娘的耐心却是一点一滴地消耗殆尽了。
大火那日的下午,殷择善又来了。这一次,子衿罕见地将他请进了内室,奉上了一杯清茶,殷择善喜不自胜,目光在子衿的脸上流连忘返,并双手奉上一件银镀金点翠发簪。
“还请子衿姑娘笑纳。”殷择善眉眼带笑,声音也低沉柔和得让人头皮发麻。
子衿的眸光在簪子上一扫,一抹轻飘飘的笑容浮上嘴角:“点翠……果然像是殷大状的风格。”
殷择善见子衿姑娘的反应,赶紧缀上一句:“我见姑娘多是红宝石红玛瑙的首饰,红色俗不可耐,可衬不起姑娘的玉质花容,唯有翠鸟之羽方能装点姑娘的云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