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村子里的选修课(1 / 2)

陈家村的秋天比往年来得晚一些。

祠堂外,柿子压弯了枝头,落叶一层层铺满村路。

蜂窝制度出海归来,媒体报道铺天盖地,国际邮件一封封送来,各国合作协议、制度对接申请、学术研究邀请接连不断。

但陈鹏飞没有接任何采访,也没有再出席公开活动。

他只做了一件事:

——重启“讲制度的人”课堂。

这是蜂窝制度最初的小课堂,第一节课就是他、张浩和张玉英在祠堂里,用手画的制度轨迹图讲给一群少年听的。

如今,那群孩子已经考上大学、回到村里、或在蜂窝平台担任模块管理员。

这一次,他请来许佳音、刘伟、曹正宇、周连成,还有来自外村制度试点的年轻人,共计三十二人。

桌子不是新的,墙上的轨迹图也没有更新,连粉笔还是最早那批。

陈鹏飞走上去,什么也没讲,先在黑板上写了五个字:

“讲制度的人”

他转身,望着台下这些即将接过蜂窝火种的人,开口说:

“你们看到的是我们现在有了全国的牌子,进了国际大会。”

“但我要告诉你们,我们最早,是拿着一块破黑板,一张写错了三次的工分卡,一堆村民的骂声和一场场散了又开的议事会,才一点点,把这套规矩喂成能活的。”

“我们不是在传制度。”

“我们是在传——‘你讲理要讲到让人服气’的那种本能。”

“蜂窝能走到今天,不是因为我们流程清楚,而是我们不怕难看。”

“我们让制度贴上墙,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为了有人看。”

“你们以后要记住:规矩最怕的不是没人用,是用了却没人敢说‘这个规矩我不认’。”

全场鸦雀无声。

许佳音抬手:“那我们讲制度的时候,要从哪讲起?”

陈鹏飞没回她的问题,只把手按在黑板上,擦掉那五个字,又重新写了四个字:

“我不服”

他说:

“从这四个字讲起。”

“你讲制度的意义,不是让大家照办,是让大家愿意当着你面说——我不服。”

“你如果讲制度讲得没人拍桌子,那这堂课就白讲了。”

“真正的制度,不是让人听话,是让人服气。”

“让人拍完桌子还能坐下来。”

……

讲完这堂课,他没有布置作业,只留了一张卡纸,上面写了一句话:

“你所讲的制度,能让谁签字?谁愿意反对?谁能修回来?”

许佳音盯着这张卡纸看了很久。

她突然意识到:制度不是规矩,是一种把吵架变成轨迹的方式。

那一晚,蜂窝制度完成了它最本质的一次自我脱胎:

从“一套可供推广的机制”,彻底变成“一个能被不断讲述、被接力传播的文化火种”。

火,传出去了。

而陈鹏飞,终于在这节课后,卸下了“制度第一讲述人”的名号。

他不是隐退。

他只是——退开一步,把麦克风递出去。

自那堂课之后,蜂窝制度在国内逐步收缩发布频率。

不是停了,而是慢了。

陈鹏飞说:“这火不能光烧陈家村的灶,也得让别人种自己的柴。”

于是,蜂窝平台宣布启动**“火种计划”**:

核心思路很简单:

不再输出标准制度文本;

不再提供一键复制模板;

不再评比哪条制度更完整。

蜂窝从“共建机制提供者”,变成“制度叙述支持者”。

每一个新加入的火种村,只需提交三样东西:

1.一段群众争议视频,证明制度不是平地起;

2.一张原始制度草图,不管多丑,必须是手画的;

3.一份失败记录,哪怕只有一次,也得记下来。

收到这三样东西,蜂窝才开档案,才给接入“火种地图”的资格。

“你交不出失败,我们就不认你。”

“你写不出谁反对过,我们就不让你挂蜂窝的名头。”

这项机制刚发布的时候,有些新村代表不理解。

“我们制度还没跑呢,怎么就先交失败记录?”

张浩笑:“你要是怕失败上墙,干脆别搞制度。制度不怕摔跤,怕的是摔了还不敢认。”

许佳音也补了一句:“能在制度里写上‘我们吵崩过’,这才叫起步。”

于是,越来越多的年轻村官、返乡青年、乡镇议事骨干开始用他们的方式,“复刻”蜂窝,但不是拷贝,而是——换土种树。

西北高原,有村子尝试用蜂窝结构套用到“水渠争议调度”中,搞出“用水前签到、用水后签字”制度,每签一次,公开栏就多一张“我用完了”的红印卡。

“这个制度,是我们吵着吵着,谁先放水谁挨骂,最后骂出流程来的。”

南方丘陵,一个以苗族为主的村寨,将蜂窝制度图谱画成了绣片图腾,贴在村委墙上。

制度节点不写数字,而是画图形:

圆形代表议事会;

三角是分账点;

方块是失败记号。

他们说:“我们不识字,但我们会认图。”

制度演化,从图纸变成花纹,从会议室走进绣房。

而在更远的非洲坦桑尼亚,蜂窝制度的第一支国际火种队伍也生根了。

刘伟带着志愿团队,在一处村落开了十次制度班。

语言不通,他们就用图示沟通。

文化隔阂,他们就用“真实争议画面”来让村民参与。

“我们一开始只教他们一个词:fail(失败)。”

“当有人敢在小黑板上写下‘我们去年分水出过错’,那一刻,我们知道——蜂窝到了。”

火种,不是走了多远。

火种是——别人愿意从自己的泥土里重新点起来。

……

蜂窝平台在全球范围上线“火种图谱”,不再显示每村制度进度,而是记录:

哪个村第一次上墙了失败记录;

哪个小区第一次引入签字卡;

哪个镇街第一次公开反对者名字而未被压制;

哪个国家第一位制度讲述者出现在议事桌上。

陈鹏飞看着这张地图,喃喃自语:

“不是我们走到了世界,是世界找回了它自己那点还敢吵的本能。”

他把这张图叫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