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归墟
陆远睁开眼睛,却看不见任何东西。
不是黑暗,不是虚无,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无定义\"状态。他试着抬手,却发现没有手——没有身体,没有四肢,只有一团模糊的自我意识,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混沌中。
那些组成他的问号光点正在缓慢旋转,像银河系旋臂上的星辰。每个光点里都封印着一个未解的疑问:三星堆神树上的鸟为何断翅?父亲为何选择《少年科学》?青铜活字为何能改写现实?这些问题不再折磨他,而是成了他存在的基本粒子。
苏晚晴的意识在不远处闪烁。
她的存在形式更奇特——不是星云,而是一把半透明的钥匙形状,钥匙齿部不断变化,试图打开不存在的锁。顾瞎子则成了一串流动的纸页,每张纸上都写满被划掉的问题。张海峰最安静,他化身为一个青铜材质的问号,悬浮在意识流的中央。
老周去了哪里?
这个念头刚起,陆远就\"看\"到了答案——老周已经分散成无数细小的光粒,黏附在每个历史疑问的表面,像给问题镀上一层荧光。
一块青铜碎片从深渊中升起。
上面刻着【校准终了】四个字,笔迹和长江委档案室的公章一模一样。碎片缓缓旋转,当背面转过来时,文字已经变成【终校未终】,墨迹新鲜得像刚刚改写。
\"我们赢了?\"陆远试图发声,却只激起意识流的轻微波动。
苏晚晴的钥匙形状突然绷直,指向碎片下方——那里有一行几乎被磨平的小字:【胜利即新的校准开始】。
顾瞎子的纸页疯狂翻动,最上面一张浮现出血字:【他们设的局没有终点】。字迹像是用指甲硬刻出来的,边缘还带着皮肤组织。
张海峰的青铜问号突然裂开,露出里面更小的一个问号,如此无限套娃,直到微观层面的问号小到无法观测。这个可怕的自我解构过程持续了约莫三秒,然后所有层级同时重组,变回完整的形态。
一块新的碎片从黑暗深处浮上来。
这块更特殊——它是青铜和血肉的混合体,表面布满毛细血管,正随着某种节奏搏动。上面刻着父亲的字迹:【回家】。
\"家?\"陆远的意识产生剧烈波动,\"哪里是家?\"
长江三峡的影像突然在混沌中展开。不是现在的三峡,而是1993年工程启动前的模样。画面中,七岁的陆远正蹲在江边玩水,父亲在勘探船上对他挥手。
这个记忆场景突然被撕开一道口子。
口子后面是2010年的印刷厂废墟,青年陆远浑身是血地爬出瓦砾堆;再下一层是2049年的天文台,白发苍苍的陆远正在调整射电望远镜。所有时间线的场景像被暴力钉在一起的稿纸,边缘渗出青铜色的液体。
苏晚晴的钥匙突然刺向这个记忆复合体。
在接触的瞬间,钥匙齿部精准地卡进了所有时间线的接缝处。一阵刺目的白光过后,五人组的意识被暴力拖拽着穿过时空隧道——
——然后重重摔在三峡库区的岸边。
陆远的手指陷入潮湿的泥土。
真实的触感。
他贪婪地呼吸着带水腥味的空气,听着江水拍岸的声响,看着东方的天际线上,晨雾正在被朝阳染成金色。锁骨下方传来隐约刺痛,他扯开衣领,看见一个新鲜的问号印记,像是用青铜烙铁烫上去的。
苏晚晴跪在不远处干呕,她的锁骨下同样有个问号,只是形状更像钥匙孔。顾瞎子趴在地上疯狂抚摸自己的脸,确认纸化的右眼已经恢复成血肉。张海峰直接跳进江里,让浑浊的江水冲刷自己布满问号纹路的手臂。
老周没有出现。
但在第一缕阳光照射到的江面上,有个明显的漩涡,持续了三秒才消失。漩涡中心的江水泛着不自然的青铜光泽,像有人在深水下眨了下眼睛。
陆远看向手中。
不知何时多了一块青铜残片,边缘锋利得能割破皮肤。上面刻着的既不是【校准终了】,也不是【终校未终】,而是一个简单的字:
鼎
第二节星问
晨雾在江面上缓缓流动,像一条懒散的龙。
陆远低头看着手中的青铜残片,那个\"鼎\"字的笔画在朝阳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他伸出拇指摩挲着刻痕,指腹传来细微的刺痛——那些笔画边缘正在渗出青铜色的液体,像伤口渗血一样缓慢。
\"这他妈又是什么新花样?\"张海峰从江水里爬出来,浑身湿透。他粗暴地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那个发红的问号印记,\"老子身上这个鬼东西在发烫!\"
苏晚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的脸色惨白,手指不自觉地按着自己锁骨下的钥匙孔形印记:\"不是发烫......是在共振。\"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所有人锁骨下的印记突然同时亮起微弱的青光。陆远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江水倒流,晨雾凝固,就连初升的太阳也停在了半空。
顾瞎子突然指着天空:\"看!\"
北斗七星的勺柄末端,一颗从未见过的星辰正在发光。那不是自然恒星的白色或黄色,而是诡异的青铜色,亮度还在不断增强。更可怕的是,随着它的亮度变化,江面开始出现对应的波纹,组成一个巨大的问号形状。
\"天问......\"老周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却不见其人,\"三星堆青铜神树顶端缺失的部件......\"
陆远手中的青铜残片突然变得滚烫。他下意识想扔掉,却发现碎片已经黏在掌心,那个\"鼎\"字正在融化,重新组合成新的文字:【天问鼎】。随着字体重组,一段陌生的记忆强行插入他的脑海——
公元前1046年,牧野之战前夕。
周武王的巫师团队正在熔铸九鼎,其中第八鼎的模具却始终无法定型。每当青铜液注入,鼎身就会自动裂开,形成问号的形状。最后他们不得不将\"天问鼎\"沉入黄河,而鼎耳上刻着的正是:【问可问,非常问】。
苏晚晴突然跪倒在地。
她的钥匙孔印记射出一束青光,直指江心。被光线照射的水面立刻沸腾,露出下方一个巨大的青铜结构——那不是现代机械,而是古老的鼎耳形状,表面布满与三星堆青铜神树相同的纹饰。
\"长江底下......\"顾瞎子的声音发抖,\"沉着一尊鼎?\"
张海峰身上的问号纹路全部亮起。他痛苦地弯下腰,从喉咙里咳出一块青铜片——上面刻着与陆远手中残片完全吻合的纹路。当两块碎片在空气中接近时,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共鸣声。
江心的青铜鼎耳开始上升。
不是整尊鼎,只是一个残缺的鼎耳,但体积大得惊人——露出水面的部分就有五米高。水流从青铜表面滑落,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痕。那些不是装饰花纹,而是历代校对员留下的问题:
-商王武丁时期的甲骨文:【为何青铜在月圆之夜会自行鸣响?】
-秦代小篆:【始皇陵中的水银为何能映出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