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青铜菌丝
培养舱的玻璃内壁上爬满细密的裂纹。
陆远站在长江委地下三层的无菌实验室里，呼吸着掺杂铜锈味的冰冷空气。他的目光穿透双层钢化玻璃，注视着舱内那团疯狂增殖的灰白色物质——三天前从黄浦江底打捞上来的菌丝样本，如今已经长成足以填满三立方米培养舱的庞然大物。那些絮状物在淡绿色营养液里扭曲蠕动，时而舒展成甲骨文的笔画，时而蜷缩成青铜器上的雷纹，每一次形态变化都伴随着培养舱压力的剧烈波动。
\"它们在模仿顾瞎子的菌丝形态。\"
林三酒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陆远回头时，看见她戴着特制手套的右手正捏着一簇刚取出的活体样本。那些菌丝在她指间疯狂扭动，末端不断分裂出新的絮状分支，最终组成一个残缺的\"周\"字。更诡异的是，这个字是用西周中期特有的肥笔金文书写的——而顾瞎子的菌丝从来只显示甲骨文。
陆远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你的指甲......\"
林三酒右手无名指的指甲盖边缘，正在灯光下泛出不正常的青铜色。那抹金属光泽像活物般沿着甲床缓缓扩散，所过之处，原本粉色的指甲变得半透明，露出底下细密的青铜纹理。她猛地抽回手，用手术刀削去变异的甲片，却在断面处发现更恐怖的变化——甲床下的皮肤已经金属化，指纹沟壑里渗出粘稠的铜绿色液体。
培养舱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舱内那团巨大的菌丝集合体剧烈收缩，在中央裂开一道纵贯上下的缝隙。裂缝内壁布满细小的青铜颗粒，随着菌丝的蠕动不断重组排列。当缝隙扩张到拳头大小时，一个物体从深处被\"吐\"了出来——半块1994年生产的Ib硬盘，盘体表面的金属标签被蚀刻出西周金文的\"记忆\"二字。
硬盘落进营养液的瞬间，整个实验室的照明系统突然切换成暗红色。备用电源启动的嗡嗡声中，陆远看见自己右臂的逆文正在皮下疯狂游走，那些文字链条般缠绕住他的小臂，最终在手背拼出《尚书·禹贡》的片段：\"淮海惟扬州......厥贡惟金三品......\"
\"这不是普通的硬盘。\"林三酒突然将脸贴在培养舱玻璃上，\"看那些接口......\"
硬盘暴露的电路接口处，密密麻麻的铜丝正自动伸展，像某种海洋生物的触须般探索周围液体。更可怕的是，每条铜丝末端都缀着微型玉琮残片，那些本该属于新石器时代的玉器碎片，此刻却在电子元件上完美地发挥着信号传导功能。
实验室的自动门突然滑开。
白发研究员跌跌撞撞地冲进来，防护面罩上沾满铜绿色黏液。他手里攥着刚从光谱仪打印出的分析报告，纸张边缘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金属化。
\"菌丝分泌的不是有机物......\"他的声音因恐惧而扭曲，\"是纳米级的青铜机械体！它们正在改写样本的dNA序列......\"
话音未落，培养舱的钢化玻璃轰然爆裂。
飞溅的碎片在空中划出诡异的抛物线，每一块都精准避开在场人员的要害。营养液如海啸般涌出，却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凝固成青铜薄片。陆远抹去脸上的液体，看见那团菌丝正沿着墙壁攀爬，所过之处，现代混凝土墙面迅速覆盖上一层青铜器特有的饕餮纹。
硬盘静静躺在废墟中央，接口处的铜丝已经生长到半米长，像某种远古生物苏醒的触须。当第一条铜丝触碰地面时，整栋长江委大楼的地基传来沉闷的震动，仿佛三千年前的某种存在正从时间长河的彼端，缓缓伸出它的爪牙。
第二节：错位年表
苏晚晴的簪尖抵在浦东档案馆最机密的保险柜锁芯上，簪尾的青铜铃铛无风自动，发出细碎的震颤声。
保险柜的金属表面布满了细小的凹痕，像是被无数细密的牙齿啃噬过。她的指尖抚过那些痕迹时，皮肤下的血管突然泛起青铜色的微光——自从在明珠塔基接触过那根商代祭祀柱后，她的身体就开始出现这种间歇性的金属化反应。簪尖插入锁孔的瞬间，一股带着腥锈味的铜绿色雾气从缝隙中喷出，在空中凝结成《竹书纪年》的片段文字，又迅速消散。
柜门无声滑开。
里面只放着一本黑色封皮的1997年工作日志，封面烫金的\"上海市文物保管委员会\"字样已经氧化发黑。当她触碰日志的瞬间，封皮突然变得异常柔软——那不是人造皮革，而是用某种经过特殊处理的动物皮制成的，触感像浸泡过油脂的史前兽皮。翻开扉页，父亲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九鼎移植实验记录（绝密）\"，但墨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擦除这些文字。
第七页的纸张突然变得透明。
苏晚晴的指尖刚触及页面，整张纸就化作了类似羊膜的物质，底下浮现出用青铜粉末书写的文字。那些笔画像活物般在膜下蠕动，重组出一段本不该存在的记载：
\"2003年2月15日，外滩隧道工程掘进至江西中路时，施工队早餐食用菜肉大馄饨后，在隧道东壁发现青铜器窖藏。出土器物表面均刻有2024年日期......\"
她的呼吸骤然停滞。
这分明是记载未来事件的文字！当她继续往下阅读时，更恐怖的内容出现了——文字间夹杂着她本人2016年才在《考古学报》上发表过的论文片段《商周青铜器嫁接技术初探》，连注释编号都一模一样。其中一段关于\"青铜记忆功能\"的论述正在发烫，每个字都渗出细小的铜珠。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