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徐瑾终究还是知道了。
听着这群从小看她长大的叔叔们你一言我一语,什么抛妻弃子、忘恩负义,王八蛋子,不拘一格、文俗并用的把那人骂了个遍。
硬生生把一个伤心悲惨的往事讲成了某人的批判大赛。
这些东西似乎勾起了曾经沉寂在徐瑾脑海深处的某些记忆,暗香浮动、锦绣华府一闪而过。
武寻说得口干舌燥,喝了一大碗茶水,终于不用遮遮掩掩,能痛痛快快骂人了,真是爽快。
尴尬当属三公主,陈文忠的妻子是她的姨母,小时候也听过成安侯府的旧事,没想到兜兜转转,苦主就在眼前。
不过这苦主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徐瑾没有武寻想象中的那么气愤,也没有高良东生怕似的冲过去把人一刀砍了。
她很安静,情绪非常稳定,甚至连眨眼的频次和平常也没什么变化。
高良东吊起的一颗心瞬间就放下来,这代表着徐瑾的一种态度,恨由爱生,无爱则无恨。
圈外人,是徐瑾给这位生父划定的界限,而圈内都是她的家人爱人和朋友。
陈文忠没有对不起她,如果有那也是母亲徐夫人的一笔账。
“他愿意给我们开城门?需要我做什么?”
李经文作为成安侯陈文忠的心腹,在从何旭何东兄弟俩口中得知他们做的事之后,一直眉头紧皱。
直到兄弟俩说确保没有在城门那里留下一个活口回去报信,才慢慢放下耸着的肩膀。
这些年来侯爷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李经文不禁暗暗叹了口气,还是要早做打算才是,大皇子绝不是个当皇帝的料,恐怕会成为苏侯的傀儡。
而成安侯府与广陵侯府,虽为姻亲,但苏侯爷对这个女婿恐也有很多不满,以至于逼宫这么大的事,他们一点也没看出苗头。
陈文忠早已卸下厚厚的盔甲挂在边上,许久未穿,上面泛出一层钝钝的灰色。
曾经那人会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盔甲上每一个角落,每每回头脸颊两侧都会泛起圆圆的酒窝。
陈文忠伸手打开窗户,黑暗中冷冽的夜风迎面而来,两侧衣袖鼓鼓,似乎这样就可以吹散他脑海中那些挥之不去的往事。
渐渐浮出的是徐瑾流转的明眸,微风带起的青丝,勾起的唇角泄露一丝丝明媚。
明理、勇敢、坚毅,就像他和阿雅曾经期望的那个样子。
“谁在那里?”书房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混乱的脚步声。
一道黑色身影从天而降,于窗外忽然跃进房内,揭下脸上黑布,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本侯没事,守好外面。”
陈文忠没想到来人居然是高良东,“我还以为你一辈子也不想踏进这块地方。”
“我也不想来,可谁让你家这门难找呢!”
陈文忠默默不语的盯了片刻,“见到顾侯了,他让你来的。”
如果可以,高良东更愿意狠狠的往那人脸打上几拳,而不是站在这里和他讲条件。
“顾侯说你仍有良知,现苏子义逼宫夺权,混淆血脉,你可愿意助我们?”
莹莹月光从浓重的墨云中散出一丝皎洁,照射被黑暗笼罩的大地。
明靖帝静静的靠在塌边,看着上面脸色惨白的苏皇后吊着一口气,喉咙里发出阵阵咯咯声。
没有御医,没有宫人,也没有汤药,此时的苏皇后躺了一天,早已是出气多于进气。
在月色跳进窗棂子的时候,苏皇后忽然睁开闭了许久的双眼,原本苍白的肤色透出点点绯红,她努力的张了张嘴。
“表哥,思涵先走了。”
轻轻呼出最后一口气,那双曾经盛世凌人的眉眼永远的闭上了,那无时无刻高高昂起的下巴就这样顿在了颈间。
苏皇后就这样走了。
清清冷冷,无珠翠环绕,无儿女守候,没有震天的哭声,只有明靖帝拖着孤零零的病躯握着她渐渐变冷的手。
明靖帝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女人都已离开了他,曾经的怨恨不满不知何时都脱离了他的情绪。
苏太后欺瞒也罢,护短也罢,最终改变不了曾经护持年幼的他无数次走过那一段长长阴暗的宫路。
那一刻,明靖帝忽然心思开阔,以往不曾注意的细节跃然而上跳入脑海,一切早有迹象可循,只是他漠然忽视了。
他自私狭隘的提防曾经的得力臣子,辜负了父皇临死前的重托,害死了他的皇妹、太后以及皇后。
他终究不如昭华太子,他的出生就是一场阴谋,做了某人一辈子的棋子,现在用完就要被丢弃了。
他用一只手重重的锤着自己毫无知觉的胸口,窒息般的感觉涌上心头,双眼逐渐变得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