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上)
荷衣听罢牙关打颤,舌头也?有些不听使唤,挣扎半日吐不出一个字来。
先前不是说天子康健,已恢复如初吗?又说太子不想与他冲突,这才出京巡视,怎么刚回去就驾崩了??难道是……
她不觉手脚发软,冷汗涔涔。
当日情?到浓处,水乳/交融时,她曾开玩笑让他摸她的肚子。说此刻大概已经揣上他的孩儿了?,若他不早点?来?迎娶,以后孩儿只能唤他阿舅了。
他搂住她好一番抚慰,说让她放心,绝对不会有那一天。
后来?重又腻在一处,他死死抵住她,迫切地让她发誓绝不和其他人有染。
男人真是的,一旦开了?窍,脑子里便?只剩下这种事。
若是平常她肯定要取笑,可那会儿受制于?人,三魂七魄都快被戳散了?,便?只剩下哭喊求饶的份,哪还敢放肆?
他平日里都是极温柔的,春风化雨般,可在榻上却很强硬,她只有臣服的份。
她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开始的时候,竟然担心他会吃不消,毕竟那种事实在太?耗费体力。
又见?他抱着她翻来?覆去太?辛苦,怕他手臂脱臼,时不时便?问他要不要歇一下。明明是好心,他却不知怎么就恼了?,便?展示出了?生猛狂暴的一面……
她便?也?无所顾忌了?,有一次得了?莫大的欢愉,稀里糊涂感慨了?一句:“也?不知道其他男人是什么样子。”
他当即变了?脸色,这才有了?迫她发誓那一幕。
可她也?不是任人随便?拿捏的,发完誓便?反问你阿耶不同意怎么办?他噙着她的唇,含含糊糊应了?一句,“那我?就为了?你去弑君。”
胡话?当不得真,荷衣也?并未在意,当时只是一笑置之。此?刻猛地想起,却在融融春光里打了?个冷颤。
这个暂且不提,如今她最担心地是崔园那边怕是捂不住了?。
她明白他骨子里的执念和疯劲,也?不知崔阿姨是怎么走的。
他若是遍寻不着,却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十一叔和崔阿姨必然是怕连累她,所以不曾向她透露半分,就算东窗事发也?查不到她头上,不会因?此?影响到她和阿兄的感情?。
可是雁过留痕,风过留声,不可能一点?儿踪迹都找不到……
荷衣正愣神间,一群婢媪涌上来?,将她从头到脚重新拾掇了?一遍。
再?看镜子里,已是缟袂绡裳,素面朝天。
不一时王芫便?来?了?,也?是淡妆素衣,且满面风尘,憔悴不堪,一上来?便?抱住她恸哭。
荷衣有些迷惘,不知她为何哭的比大伯父过世还伤心。
可受她情?绪感染,也?不自觉回抱住她哭了?起来?。
周围婢媪不明所以,只得也?陪着抹泪。
倒是绡娘沉得住气,一面命人去打热水侍候她们盥洗,一面示意众人快止住哭泣。
绮娘将她拉到一旁,红着眼眶悄声道:“芫娘当年便?是因?为守孝,把婚期推了?两年,结果好好的一段姻缘,到了?最后不了?了?之。如今太?子也?得为父守孝,咱们娘子是不是……”
绡娘连忙捂住她的嘴,皱眉打断道:“我?让人去前头打听了?,说是这会儿大夫人正带着一群管事开库房,不知道要倒腾什么。你与其胡思乱想,倒不如过去帮忙,顺便?探一探风声。”
说罢,又亲自去劝解王芫与荷衣。
王芫洗过脸后,慢慢缓过神来?,这才说她是和朝廷使节一起来?的,官员们正在行馆修整,她先回家来?报信。
绮娘忍不住问道:“是……是什么信?”
王芫搂住荷衣,还未开口又悲从中来?,哽咽着道:“丞相命人……即刻接荷衣进京,与……与太?子完婚。”
众人不由转悲为喜,只有绡娘仍忧心忡忡。既然是天大的喜事,为何她的神情?却如此?悲戚?
荷衣也?敏锐地捕捉到了?异常,苍白着脸道:“为何是丞相下令?”
她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再?三追问,王芫才拉着她上了?楼,关起槅门沉声道:“这回可是出大事了?,怕是天都要塌了?。”
荷衣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骇然道:“到底什么事?”
“不仅陛下驾崩,就连皇后……崔娘子也?殁了?,说是都入土一年了?。”王芫垂泪道:“我?是真没想到,皇后退位多年,竟然在民间还有那么大的声望。也?不知道谁在背后指使,崔娘子的死讯传出来?后,大家纷纷指责太?子不孝,身为人子,怎能连母亲发丧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更有甚者,开始恶意重伤,质疑太?子的身份,想动摇他的地位。他们说,太?子之所以有今天,皆因?他是皇后所生,宗法上的嫡长?子。可皇后早就不是皇后了?,他还算哪门子的嫡长?子?”
荷衣义?愤填膺,不觉浑身发颤,“这摆明了?欺负人……”
王芫又道:“陛下走得太?仓促,没来?得及交代身后事。如今这一闹,洛阳已经翻了?天。听说……听说有一帮武将,带人冲进重华殿,把那个疯了?的萧容华勒死了?,准备拥立二?皇子。”
荷衣眼前一黑,跌坐在榻沿,喃喃道:“大家都疯了?吗?”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王芫缓缓坐下道:“他们就是想利用痴傻的二?皇子来?对抗太?子,你走以后,那二?皇子就一直养在陛下跟前。宫中便?有谣言,说太?子忤逆,陛下意欲培养二?皇子取代他。反正萧容华死了?,将来?也jsg?不怕子少母壮,牝鸡司晨。二?皇子又是那个样子,更不用害怕他心向前朝。”
“太?子呢?太?子如今怎么样?”对荷衣来?说,洛阳繁华如梦,富贵逼人,哪里都是一片祥和。
她无法想象洛阳如今变得风云诡谲危机四伏,更不敢想象太?子要如何应对。
王芫用帕子捂住嘴,强忍住悲怆,吸了?口气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一旦背上不孝的罪名?,无论往日有多贤德,都会遭臣民背弃。听说太?子为了?补救,亲自去崔园移棺,准备恢复崔娘子的名?位,将她迁入帝陵与天子合葬。可谁又想得到,最后挖出来?的竟不是棺材……”
她顿了?一下,荷衣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浑身抖如筛糠:“是……是什么?”
“一个骨灰罐,”王芫煞白着脸,“身为两朝皇后,名?门之女,最后竟连一口薄棺都没有,周围人见?了?无不落泪。太?子更是肝肠寸断,抱着罐子哭晕了?过去,被擡回宫后就一病不起。”
荷衣先是震惊,继而?不禁起疑,“如此?隐秘的事,姊姊怎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楚?就像亲眼所见??”
“长?秋宫有个女官,是崔娘子曾经的心腹,她陪太?子一起去的崔园。”王芫怅然道:“这些都是她跟我?讲的,如今她正带着昔日故旧守在东宫外边。嘱咐我?一定将你接回……”
荷衣听到这里,便?知道是绯霞,一时悲伤难抑,不禁掩面痛哭。
她忽然有些茫然,不知道崔娘子是生是死。
若她真的死了?,阿兄万念俱灰,又强敌环伺,怕是很难挺过去。
若她还活着,得知那些人以她的名?义?来?攻讦她的儿子,又会作何感想?
“走吧,现在就走……”她摇摇晃晃地撑起身,决然道:“这个时候,我?应该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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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里春晚,重门深闭。
国丧期间,宫中到处白茫茫的一片,像是下了?一场大雪。
那遮天蔽日的灵幡白幔,连春光都逼退了?。
这个紧要关头,太?子却一病不起,治丧的事便?由鲁王带着宗室子弟操持。
宫里有人说太?子大抵是不中用了?,否则前朝不至于?乱成一锅粥,听说文臣和武将分庭抗礼,就差打起来?了?。
丞相威望虽高,可到底年迈,既要顾中央,还要顾地方,哪里忙得过来??
大行皇帝的停灵处被一帮武将把持着,太?子若能动弹,肯定不会数日里都不去殿前哭祭。
也?有人说太?子心机很重,向来?深藏不露,这种时候也?许是在暗中筹划,准备伺机而?动,出奇招制胜。
这一点?很多人认同,大家几乎都是看着那孩子长?大的,私心里自然偏向着他,对于?他背负的罪名?也?深感同情?。
那种情?况下,父母之间只能选一个,既跟了?父亲,又如何顾得上母亲?何况崔园对外封闭,里边无论发生什么,外人也?是不得而?知的。
听说这回若不是天子去叩门,还不知道崔娘子已经作古。
至于?天子如何晏驾,宫人们更是一无所知,只听说早上好好的出了?门,晚上便?传出噩耗。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他是从崔园回来?的路上出了?事。
曾经倾心相恋的爱侣,后来?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本就令人唏嘘,如今凄然落幕,似又增添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原本偃旗息鼓多年的帝后传奇,如今又开始在民间传唱。
曾被诟病多年的负心薄幸天子,如今却因?死亡得到了?升华。
世人大都不爱悲剧,无论过程如何曲折离奇,结局必须得是大团圆。所以他们相信天子是在痛失所爱后殉情?,他们终将在天上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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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里的纷扰早就被隔绝在外,太?子是一点?儿都不知道的。
这次他可能要让支持他的人失望了?,因?为他觉得自己?怕是挺不过去了?。